星霜荏苒，珠流璧转。时光知味，岁月沉香。五年的光阴里，有的人长大了，有的人也疏远了……
苏黎世歌剧院的灯光暗了又亮，掌声如潮水般涌向舞台中央那个十四岁的少女。苏沐雪坐在二楼最角落的包厢里，看着小雨在《吉赛尔》终幕的独舞中完成三十二个完美的挥鞭转。
少女的足尖像是踩着月光，每一个回旋都带着令人心碎的轻盈。
\"她进步很快。\"身旁的舞蹈评论家小声赞叹，\"听说茱莉亚已经给了全额奖学金。\"
苏沐雪微微颔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节目单上小雨的照片。五年了，这是她第一次坐在观众席而非后台。收购星耀童星部后，她将小雨的合约转给了业内最专业的青少年艺术家经纪公司，自己则彻底退出了那个孩子的世界。
散场时的人流裹挟着她往外走。走廊的转角处，苏沐雪与一群献花的小粉丝擦肩而过。她听见其中一个女孩兴奋地说：\"小雨姐姐说她的幸运物是只旧兔子玩偶！\"
电梯门缓缓关闭，将那些稚嫩的欢笑声隔绝在外。
苏沐雪望着镜面墙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忽然想起好几年前，小雨曾经把那只兔子藏在她大衣口袋里，奶声奶气地说：\"这样沐雪姐姐就不会孤单啦。\"
巴黎的深秋，苏沐雪在左岸咖啡馆审阅新片剧本。窗外的塞纳河泛着粼粼波光，对岸书店的橱窗里摆放着小雨的最新写真集——十五岁的少女穿着白色连衣裙，笑容明媚得刺眼。
\"苏老师，您要的薄荷茶。\"服务生放下茶杯，好奇地看了眼她手中的文件，\"是在准备新电影吗？\"
苏沐雪合上剧本，封面上《星辰》两个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这是她第一次担任制片人的原创项目，讲述一个芭蕾舞者的成长故事。
编剧曾小心翼翼地问是否需要参考某些真实经历，她只是摇头：\"完全虚构就好。\"
咖啡馆的电视突然切换娱乐新闻，主持人兴奋地宣布：\"芭蕾神童小雨确认参演好莱坞电影《黑天鹅》改编版！\"
画面切到机场采访，小雨面对镜头落落大方，唯有在记者问及\"是否还会与苏沐雪合作\"时，少女完美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痕。
\"我们...很久没联系了。\"小雨低头整理了一下背包带子，那个曾经装满糖果和小玩具的背包，如今挂着某奢侈品牌的限量挂饰。
苏沐雪端起茶杯，薄荷的清凉在舌尖蔓延。她想起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小雨时，孩子仰着脸问：\"沐雪姐姐，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那天她没能给出答案，而现在，连提问的人都已走远。
今年巴黎的雨季来得猝不及防。苏沐雪站在国家肖像美术馆的穹顶下，凝视着最新入选的\"21世纪杰出艺术家\"系列肖像。
小雨的画像被悬挂在舞蹈区最显眼的位置，画中的少女一袭白纱，眼神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这幅作品争议很大。\"策展人走近解释，\"有人认为太过成熟，但艺术家坚持说这就是他眼中的小雨。\"
苏沐雪没有回应。她太熟悉那个眼神了——在无数个商业活动的后台，在连续排练十二小时后的深夜，那个曾经会为一只冰淇淋欢呼雀跃的小女孩，早已学会了用这样的目光审视世界。
\"听说她拒绝了纽约城市芭蕾舞团的邀请，\"策展人继续道，\"选择去参演一部商业片。她母亲好像很支持这个决定...\"
雨滴突然敲打在玻璃穹顶上，像无数细小的叹息。苏沐雪转身走向出口，在访客簿上签下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身后的小雨肖像在雨光中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随着这场雨消散无踪。
岁时流转，当苏沐雪在瑞士的阿尔卑斯山脚下的疗养院静养膝伤时，电视里正在直播洛桑国际芭蕾舞比赛，十四岁的小雨作为最年轻评委亮相。
当镜头扫过评委席时，苏沐雪注意到少女手腕上系着一条褪色的红绳——那是她们在大理古城买的，当时摊主说能保佑人永远不分开。
\"今天的参赛选手中，有没有让您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主持人这样问道。
小雨微微一笑，眼神越过镜头看向远方：\"我小时候遇到过一个很重要的人。她教会我，舞蹈不是为了掌声，而是为了...\"
少女突然停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红绳，\"为了记住自己最初的样子。\"
窗外，今年的第一场雪静静落下。苏沐雪关掉电视，拿起床头的药片。
医生开的止痛药旁边，放着一封来自茱莉亚学院的邀请函——下个月小雨的毕业演出，特邀她作为嘉宾出席。
信封被原封不动地放回抽屉。苏沐雪望向窗外越下越大的雪，想起很多年前某个雨夜，小女孩蜷缩在她怀里说：\"沐雪姐姐，等我长大了，换我来保护你好不好？\"
现在那个孩子确实长大了，而她们之间，早已隔着一整个无法跨越的时空。
广场的巨幕上，十四岁的小雨为某奢侈品牌拍摄的新广告循环播放。苏沐雪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看着屏幕上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少女。
小雨的眉目长开了，曾经稚嫩的脸庞依稀可见张开后会美得多么惊心动魄，唯有笑起来时眼角的弧度，还是和当年那个抱着兔子玩偶的小女孩一般。
手机震动起来，是经纪人发来的消息：\"《星辰》首映礼安排在下周五，需要邀请小雨小姐吗？\"
苏沐雪抬头，广告正好切换到下一个画面——小雨穿着芭蕾舞裙在月光下旋转，画外音温柔地说：\"有些光芒，注定要独自闪耀。\"
霓虹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苏沐雪最终回复：\"不必了。\"然后将手机放回口袋，转身汇入人海。
在她身后，巨幕上的小雨完成最后一个回眸，广告词缓缓浮现：\"成为自己的星辰。\"
广场的灯火依旧璀璨，无数陌生人的身影在雨中匆匆交错。没有人注意到，那个曾被誉为\"影史奇迹\"的女人，此刻正独自走向与广告牌相反的方向。
就像没有人记得，很多年前有两只手曾经紧握在一起，约定要一起看遍全世界的星星。
而现在，她们终于变成了宇宙中两颗各自运转的星辰，隔着光年般的距离，在各自的轨道上孤独地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