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头兵取水的地方在上游,云清初她们洗衣裳被褥的地方则在中游,几人便只能端着一盆盆的衣裳往中游走去。
此番来军中充作军妓的女子不过十数人,却要承担全军将士的洗衣重任,任务不可谓不繁重。
好在如今天气渐凉,寻常的士兵拢共也就两身衣裳换着穿,一般都很少换洗。
她们洗的更多的还是几位将军副将们以及受伤将士们的衣裳。
但单是这些,也够她们受的,一场大战下来,军中将士的衣裳都是血污。
被充作军妓的大多是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小姐,光是看着衣裳上斑斑的血迹,就已脸色不好了。
军中除了几位上将,其余人营帐中都是没有浴桶的,那些将士们素日里甚少洗漱,不换衣裳,那气味别提多难闻了。
有几人打开衣裳,就已呕吐不止了。
云清初本可只洗靖庭的床单,不患寡而患不均,为了避免树敌,她还是同几人一道洗起了衣裳。
众人见云清初如此,对她倒也少了些许偏见。
虽然现下顾将军对云清初有所不同,但说到底云清初也只是同她们一样的军妓。
顾将军再喜欢也不过是玩玩罢了,总不至于给她名分。
等哪日顾将军厌弃了,云清初说不定还不如她们呢。
云清初又如何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可眼下她能做的,也只能是想尽办法在军营里活下去,若再像上一世一样逃回京中,等待她的又将是父兄俱亡的惨烈结局。
她记得上一世顾靖庭在这场战争中是取胜的,她只盼着这一世能够取悦顾靖庭,若她再中用些,让顾靖庭在朝堂上帮着父兄说上两句好话,说不定她的父兄就能脱罪。
当然,她也不能全仰赖顾靖庭,重活一世,她比旁人多得许多先机,只要能名正言顺地随军回京,她总能积蓄力量,将父兄从崖州救回来的。
云清初收回了思绪,同众人一起将衣裳都洗了。
由于上一世没少在军营中受磋磨,所以面对这些活计,云清初倒也不觉有多难。
只是这一世她的手还没磨出老茧,这会儿洗了太多衣裳,又在冷水中浸泡了太久,等到晾晒床单的时候,双手已经肿痛得失去了知觉。
云清初将床单晾晒平整,床单上的血迹已经被她清洗干净了。
云清初想起早上的时候,顾靖庭疑惑地问她为什么要拿他的床单?
当时她只说因为自己睡过,怕弄脏了他的床单,才想着给他洗洗!
顾靖庭当时并未说什么,可云清初这会儿想起顾靖庭的眼神,总觉得他是知道她的那点小心思的。
可他还是让她把床单拿走了。
思及此,云清初不由得觉得脸颊发烫,她这辈子所有的脸面,在顾靖庭面前都丢了个干净彻底。
云清初干完活,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许是太久没有做这么多体力活了,云清初这会儿只觉得浑身无力,腹内空空。
她避开了人群,拿出了早上顾靖庭给的鸡蛋,三两口就吃了个精光。
以往她从不觉得鸡蛋是多么好吃的东西,每每家中煮了鸡蛋,她还总是将蛋黄丢给兄长吃,可这会儿却觉得蛋黄那么香,比世上任何东西都要好吃。
也不知父兄如今在崖州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父亲为人清正耿直,定不愿与人同流合污,想必会得罪不少人,她得尽快想办法!
这一日午后,马嬷嬷又带着众人熟悉了军营各地,给她们分派了不同的活计。
大抵是看在顾靖庭的面上,马嬷嬷给她安排了最轻快省力的活,让她缝补将士们的衣裳。
“这是顾将军的外袍,你把它缝补好,晚些时候同床单一起给顾将军送去吧。”
马嬷嬷说着,将一件墨黑的绣麒麟纹的外袍给了云清初。
外袍后背处有一道一尺长的刀剑划痕,可见战场的凶险。
云清初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才将外袍缝补好。
待到入夜之后,她抱着衣袍和晒干的床单去了顾靖庭的营帐。
云清初到的时候,李随安李护军正守在营帐外,看到云清初过来,李随安笑得亲和:“云姑娘来了?”
“将军在吗?罪女替将军送床单衣袍来。”云清初颔首问道。
“在的,在的,云姑娘进去吧!”
李随安想到此刻待在将军营帐中的人,将军定巴不得找个借口叫那人离开吧!
云姑娘来了,不正好。
云清初颔首,上前掀了帘子进去。
营帐内,灯火微黄。
云清初抬眸,看到一袭墨黑衣裳的顾靖庭正坐在书案前,一旁站着一个容貌俊美的年轻将士。
那年轻将士的手正搭在顾靖庭身后的椅背上,灼灼的目光落在顾靖庭俊朗的侧脸之上。
顾靖庭并未察觉那眸光,只一味认真地同他说着什么,但显然那年轻将士充耳不闻。
自知这时候不该进来,云清初忙后退了几步。
她正欲跪地告罪,就见那年轻的将士突然抬眸向她看来,眼神很是不悦的样子。
他开口问顾靖庭:“这就是你昨晚招的军妓?我瞧着长得也不过如此,怎的入了你顾靖庭的眼?”
云清初跪在地上,清楚地听到那将士语气中暗含的讥诮和不满,不禁好奇,他一男子,为何这说话的语气如此古怪?
顾靖庭听了白扶黎的话音,眸色划过云清初娇弱身影,冷声喝道:“谁让你进来的,还不快出去。”
云清初心底一颤,忙识趣地站起身:“罪女告退。”
白扶黎看着狼狈退出营帐的云清初,唇角勾起了一抹得意。
“顾靖庭,虽说那军妓本就是供人玩乐的,可你也不可玩得太过,总得为你自己的声名前途着想。”
顾靖庭听到白扶黎如此贬低辱没云清初,心底不由得生出恼怒。
但面上并不显,只语带几分敷衍道:“白监军说得在理,不过是玩玩罢了。”
“时候不早了,白监军今日辛苦了,不如早些回去吧!”
“好,那你也早些歇息。”
白扶黎见顾靖庭如此听劝,心里很是高兴,眉眼都生动了几分。
云清初出了营帐后,才发现自己手上的床单衣袍都未来得及放下。
她本想交给李随安的,可李随安偏就不信顾靖庭会把她赶出来,说什么都要让她在外面候着。
于是,云清初就清楚地听到了顾靖庭的那句“不过玩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