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世间所有优美的爱情故事里,女主角都是美女,否则故事就优美不起来。丑陋或者说长得一般的女人,就算再有才,也是很难拥有津津乐道的爱情的。就连《白蛇传》里的白素贞为了报恩,也直道变成一个华容绝代的美女,如果白素贞变成的是孟莉的模样,许仙的态度估计和丁群也差不了太多。
但孟莉偏偏不认命,奢求也能拥有像白素贞和许仙这样的爱情。
在一份感情里始终觉得不开心,还有坚持下去的必要吗。我不知道怎么劝孟莉,她在丁群手里就像一条迸跳的鱼,丁群既不愿放手,又总嫌抓了会沾了一手的腥。如果是以前,我可能直接劝孟莉放弃,但我现在不能这么劝,总觉得这么劝,像是自己心怀不轨,要拆散他俩,成全自己一样。
但凡低到尘埃里的爱情总是不健康的,带着病恹恹的乞求感。孟莉有个同事叫梁婷婷,我也认识,她看得更清楚一点,她说,我看她找丁群这个人,只怕将来日子不会好过。
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我确实也在和孟莉暗暗较劲。
孟莉呢,开始学会了打扮,烫头,抹口红,涂指甲油,行走时,她手指尖的蔻丹,在艳阳下,如花闪烁。
我呢,每天下班,就站在丁群单位楼下那棵桃树旁边等他一起回去,像一个恪尽职守的门神。基本每次都要等到街道对面的一幅巨大的广告牌已经亮起了霓虹灯,他才会下楼。他的同事我大部分都认识,为此,不知引发多少他的同事的惊叹,惊叹他有那样一个铁杆粉丝般的同学。
我自认为我比孟莉更了解丁群。
这世间必有一种懂得,是你懂得了我的精神和灵魂,懂得支撑着我们日渐强大的内心,在精神世界的花园中,妖妖地开着一地野草鲜花。
我和丁群彼此懂得并互相欣赏,丁群的这些在孟莉眼里的缺点,在我的眼里生动而有趣,美好而旖旎。我不仅可以让金戈铁马化为缱绻柔情,拂去丁群一身的疲累,卸下他所有的防备,让他做回那个快乐浪漫的文人,我还能够读懂丁群的敏感和脆弱,让他在洗去满身的风尘之后,放下自己满腔的心事。所以,无论孟莉怎么劝丁群搬离,丁群就是不愿搬走,他始终觉得和我在一起住更舒服。
反观丁群和孟莉,他俩缺乏灵魂上的某种相遇感,都在迷雾重重中探寻对方而不得。
我多次听见孟莉反复问,反复求证,你是否爱我。他们的爱情说到底,其实爱的并非对方,一个爱自己设计的虚幻中的对方,一个被对方能给自己未来带来某种虚幻的美好勉强打动。
虽然孟莉性格内向,看着柔弱,但骨子里透着倔强,是个情痴,爱上丁群,就觉得他千万般好,有一种义无反顾的精神,飞蛾扑火般,浩浩荡荡,奋不顾身,希望能得到爱与幸福,却往往换来失望与痛苦。
但有两个事件,还是打破了丁群和孟莉关系的僵持,也导致了我和丁群关系的急转直下,一些想说的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吞了下去,两个原本慢慢互相靠近的人,最后也没有靠上。
一个事件是丁群在文字方面,笔底起惊雷,瀚墨卷波涛的超强能力很快被领导发现,调去了领导身边写材料,丁群很快就适应了新的角色,不仅适应了,而且适应得丝丝入扣,上手快,活好,简直非常好,无人能比,倍受领导的好评。
丁群迅速得到了重用。
下班,我们仍是一人杯茉莉花茶。但他写的是材料,我写的是小说。上天给了丁群一把会写文章的好牌,他现在开把这把好牌当做官场的敲门砖。
很快,他的应酬多了。
下班经常喝醉,一喝醉,他的领导就打电话到楼下的看管大爷,我咚咚咚跑下楼接电话,他领导在电话里喊:“小周啊,你过来一趟,把小丁接回去,他喝多了。”
我只好按他领导说的地址过去找他。
看见我,他醉醺醺搂着我,亲热地喊,“媳妇,你来了。”
搀扶他到家就开始吐,吐得身上地板上全是,我只好帮他擦洗换衣服,弄上床后,开始拖地板,有时要忙到后半夜,才能把家里收拾干净。
次数多了,我也生气,但有什么办法呢,我就他就这么一个天天守在一起,还叫了我这么多年媳妇的朋友。
他开始抽高档烟,我看见他总是主动给对方分烟,分的是软中华。
由于经常熬夜写材料,丁群的烟瘾比以前大了,下班时,我经常看见他一根烟抽上几口,还剩大半根,他用拇指与食指捏住,中指往前一弹,就把那半根烟远远弹到路边的垃圾桶里,非常准确,这样的派头以前是没有的。
他的神情也昂扬了,语气上的变化更大,夹烟的手往前一划,划出闪亮的一条线,他说:“这有什么!”
“这有什么!”几乎可以算是他的口头语,口气大得,感觉这天下没有他摆不平的事。
还有一个事件是丁群父亲的去世。
丁群父亲的肺癌终究没控制住,扩散了。这一次癌细胞的卷土重来,气势排山倒海,已经扩散到骨与脑,丁群的父亲迅速崩溃。
我去看他时,他额头黝黑,半脸胡子密密匝匝,遮住了消瘦的下巴,张开嘴微笑时,露出了黄黄的牙。
医生对丁群说,“已经是晚期肺癌了,如果做手术,效果也不会太理想,你考虑吧,要么就先用药物维持。要么就直接放弃治疗,回家休养,不过最好不要让病人知道真实情况,那样会增加他的心理负担”
丁群一声不吭,只觉得一下子掉进一口黑咕隆咚的井里,感觉不到阳光的存在了。
我陪丁群慢吞吞地出了医生办公室,在走廊碰到很多走来走去的人。
住院部门前,丁群对着花坛里的花甩鼻涕。我以为他是在哭,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可等他抬起头,才发现他眼眶并没有泪。
丁群说,我父亲一辈子经历过很多不幸,少年丧父,中年丧妻,一直到我参加工作后,我们家才开始真正解决温饱问题,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却摊上了这种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