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棘城笼罩在铅灰色的雾霭中，焦土与血腥气在街道上凝成肉眼可见的暗红色薄雾。城主府议事厅内，摇曳的水晶吊灯将灰鼠的影子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怪物，投映在镶嵌着黑曜石的墙面上，宛如某种远古的邪恶图腾。
“灰斯兰特大公！您、您怎么亲自——“
只披了件丝绸睡袍的城主踉跄着冲进大厅，额头上的冷汗在烛光下泛着油光。他的视线扫过灰鼠身旁正拼命擦拭外套的少年，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还...还有拉塔恩殿下...“
少年委屈地撅着嘴，昂贵的天鹅绒外套上沾满了可疑的污渍——这都要归功于自家叔叔方才毫不留情地将他塞进路边垃圾桶的“壮举“。更可气的是，那垃圾桶里还有半碗没吃完的辣酱汤！
灰鼠慢条斯理地抿了口红茶。骨瓷杯底与银托盘相撞的脆响，在死寂的大厅里如同断头台的铡刀落下。
“我倒是想问问...“他抬眸，琥珀色的竖瞳在阴影中收缩成两道危险的细线，“暗亡者教会在你管辖的地盘上搞出这么大动静...“
茶杯重重砸在乌木桌上，飞溅的茶渍在城主雪白的睡袍上绽开血花般的痕迹。
“你居然还能睡得着？“
城主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在心中疯狂咆哮（老子他妈是真的在睡觉啊！），脸上却挤出一朵谄媚的菊花笑：“大公教训得是...是属下严重失职...“
灰鼠的指尖轻轻敲击着鎏金扶手，节奏像是刽子手磨刀的声响。议事厅角落的座钟突然发出刺耳的齿轮摩擦声，时针逆时针旋转了三格。
“这样吧...“他突然绽开和善的微笑，露出两颗尖利的犬齿，“这次事件的调查报告，就由你亲自执笔。“
“啊？“城主的下巴差点脱臼，“可、可伤亡统计明明显示...“
“嗯？“灰鼠的瞳孔彻底变成一条细线。
空气瞬间凝固成冰。城主的后背被冷汗浸透，恍惚间仿佛看到对方身后浮现出巨大的黑猫虚影，正用爪子拨弄着自己这只将死的老鼠。更可怕的是——他分明看见灰鼠的影子里伸出无数荆棘触须，正贪婪地舔舐着地面。
“属下是说...“他扑通跪下，膝盖砸在大理石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能为大公分忧是属下的荣幸！只是教廷那边若派人核查...“
“他那边我自有安排。“灰鼠摆摆手，像在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你只需在报告里重点强调...“他俯身，带着红茶香的气息喷在城主惨白的脸上，“'玩忽职守'四个字要加粗标红，最好占满半页羊皮纸。“
当沉重的橡木门在身后关闭，小王子拉塔恩终于忍不住拽住灰鼠的袖口：“叔叔！你好卑鄙啊！“少年淡金色的眼睛里写满震惊，“明明是赫尔蒂娜姐姐他们引发的骚乱...“
“嘘——“灰鼠突然捂住他的嘴，老鼠般机警地环顾四周。月光穿透彩窗，将他贼眉鼠眼的表情映照得活像只偷油成功的老鼠：“你懂什么？这叫政治智慧。“
他从怀中掏出一卷镶金边的羊皮纸，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方势力的利害关系：
教会：需要给信徒一个交代
贵族议会：急需发泄怒气的替罪羊
王室：必须保全“人间太阳“的声誉
暗处势力：不知为何掀起一场战斗
“让那个蠢货扛下所有...“灰鼠的指尖划过羊皮纸，墨迹诡异地重组为新的条款，“教会得到安抚，贵族们有了出气筒，而我们可爱的公主殿下...“他露出狡黠的笑容，“也能继续和她的小情人双宿双飞一会儿。“
拉塔恩呆呆地看着羊皮纸上浮现的烫金纹章：“所、所以你是为了保护赫尔蒂娜姐姐？“
“放屁！“灰鼠突然炸毛，蓬松的卷发像刺猬般竖起，“老子是怕那丫头身边的火药桶爆炸！你以为'黑暗'的神选者是什么善茬？那个眼睛从未离开他的身边，而且要是让教会知道他们的太阳公主的未婚夫献祭了半个城的人...“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荆棘从袖口钻出组成绞刑架的造型。
远处钟楼传来第一声晨钟。灰鼠拎起侄子的后领，像揣着个包裹般大步流星走向晨雾弥漫的街道。晨雾中，隐约可见两道身影正穿过废墟——银发的公主重新变回少年的模样拽着黑发青年的斗篷，后者满脸无奈却任由她拉扯。
“赶紧的！“灰鼠的声音飘散在风里，“趁这对麻烦精还没闹出更大乱子前...“
他的影子在朝阳下突然分裂成三份：
一份指向教会尖顶
一份连接王宫高塔
最细的那根蜿蜒着追上远行的二人
“...总得有人好好看着这两个混世魔王。“
晨雾尚未散尽的街道上，赫尔蒂娜突然转身。鎏金色的发丝在朝阳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弧光，有几缕调皮地粘在她还沾着煤灰的鼻尖。她眯起那双金色的眼睛，看向身后慢吞吞的同伴：“喂，车夫躲过去了吗？“
洛尘的脚步没有丝毫紊乱。即便此刻知道了对方的真实身份，他的表情依旧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甚至他对自己的超凡物品的兴趣都比自己高。
“只要那几匹挽马没受惊。“他的视线扫过远处正在吃草的牲口那或许是某个养殖场损坏逃出来的漏网之鱼，“我们就能抵达下个城镇。“
“切，冷血的家伙~“赫尔蒂娜撇撇嘴，突然拽起他的手。掌心相触的瞬间，她故意用拇指摩挲对方手腕上的银色手链，“不过你的嘴唇倒是挺热的...“
洛尘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这个就算献祭城里半数无辜人的家伙都能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却因为一句调侃乱了呼吸节奏。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只是过早背负了太多不属于这个年龄的重担。
“走快点啦！“赫尔蒂娜突然发力，拽着他向前跑去，“你是老爷爷吗这么磨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