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陈博士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共鸣信号强度微弱但明确!记录峰值!抑制剂输出功率上调3个百分点!”他飞快地操作着控制台,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那刚刚平息下去的危险信号,“看到了吗?远山!你就是那个‘信标’!任何强烈的情感波动,都可能成为引燃他的火星!你必须学会…控制!绝对的、冰冷的控制!”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为了他,也为了你自己。”
陆远山睁开眼,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上那两个被无数红线死死缠绕、却依旧顽强存在的光点。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深处,翻涌的疲惫和痛苦之下,一种近乎坚冰的、自我压抑的东西,正在艰难地凝结。他摊开手掌,掌心那道被他反复掐破的伤口,在无菌纱布下隐隐作痛。
研究所深处,“摇篮”维生舱的幽蓝光芒恒定地亮着。舱内,陈小川小小的身体浸泡在营养液中,那些覆盖在他皮肤上的灰败鳞片,边缘似乎不再那么锐利刺眼,呈现出一种略显柔和的、类似岩石的质感。舱外连接的生命体征监测屏上,原本剧烈波动的曲线,在这两周里确实变得平缓了许多。一个穿着无菌服的年轻研究员正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连接在“摇篮”外部导管上的几个药剂泵参数。
“异化细胞活性指数下降至安全阈值以下,生命体征平稳,神经反射有轻微恢复迹象…‘冥河之锁’效果显着,暂时…稳定住了。”研究员向刚走进隔离观察间的陈博士汇报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奋。
陈博士走到巨大的观察窗前,目光穿透厚重的玻璃,落在舱内那个安静悬浮的身影上。小川的脸在营养液的折射下显得有些变形,那双曾经明亮、后来被疯狂占据的深棕色眼睛,此刻紧紧闭着。陈博士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窗沿,眼神复杂。稳定,只是暂时的。他的目光转向旁边另一个屏幕上,陆远山在纯白测试室里接受扫描的实时影像,眉头再次深深锁紧。
陆远山从测试室出来,没有回自己那个临时分配的休息舱,而是径直走向后勤区。在一个临时清理出来的小隔间里,他看到了陈大柱的遗物——很少,几件沾着血迹和灰尘的旧衣服,一个磨得发亮的旧金属水壶,还有一个半瘪的烟盒。陆远山默默地收拾着,动作有些僵硬。他拿起那件洗得发白、肩膀处被撕裂了一道口子的蓝色工装外套时,指尖仿佛能感受到陈大柱那粗糙皮肤下的体温。
一个研究所的行政人员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文件板:“陆先生,这是陈大柱同志的死亡证明副本、火化证明,还有…骨灰寄存凭证。”他将几张薄薄的纸递给陆远山,“骨灰存放在三号寄存室的b-17格位。这是钥匙。”一把小小的、冰冷的黄铜钥匙被放在文件上。
陆远山接过那几张轻飘飘的纸和那把沉甸甸的钥匙,指尖冰凉。他低头看着文件上冰冷的铅字:“陈大柱…死亡原因…重度复合性物理创伤…”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他捏紧了那把小小的钥匙,金属的棱角硌得掌心的旧伤隐隐作痛。他抬起头,看向隔间外走廊尽头那扇通往地面的气密门,门外,是铅灰色的天空和研究所高耸冰冷的围墙。墙外,是陈大柱再也回不去的、位于安徽那个小县城里的老旧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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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安徽的高铁在初冬的华东平原上疾驰。窗外,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收割后裸露的田垄呈现出一种萧索的土褐色。
陆远山坐在靠过道的位子,穿着深灰色外套,脸色愈发苍白憔悴。他身边靠窗的位置,余小麦裹着一件厚实的羽绒服,大半张脸缩在竖起的衣领里,只露出一双失焦的眼睛,茫然地望着窗外。她那只包裹在特制生物支架里的左臂,轮廓明显,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她整个人安静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