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御案上的奏折,被裴恒玉打翻,一股脑的全扔下来,砸在了文京越的头上,砸散了他头上的发冠,墨发散落,全是颓唐。
站在旁边的尉迟澜,腿一软,他被吓着了,跟着就要往地上跪。
令狐星河眼疾手快,在尉迟澜的膝盖,即将落地之前,一把抓住尉迟澜的胳膊,又把人捞回来。
文京越和宇文君安这儿,还不明朗,令狐星河不想掺和,他也不许尉迟澜掺和。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不行。
“放肆……”裴恒玉没理会他们二人之间的小动作,他眼中寒煞,看向文京越,暴怒道,“还说送嫁!说的好听,你们起的什么心思,别以为朕不知道!前儿夜里,皇宫大内是不是安排了刀斧手?你们要做什么?真当朕是好糊弄的?”
“陛下!”文京越的面上,被砸得生疼,但他一点儿都不心虚,言语之间,甚至隐隐有逼迫之势,“御林卫什么也没做,守卫皇城,是他们的本分。但南王世子,夜出天牢,假传圣旨,确是实打实的祸乱朝纲!陛下不能为了袒护南王世子,而胡乱揣测。”
什么?
还有刀斧手?
御林卫什么事儿?
尉迟澜被吓得站不住,半个身子挂在令狐星河身上,眼睛却不肯闲着,咕噜噜乱转。
“是朕在揣测?”裴恒玉眉间狠厉,“那你告诉朕,这礼部、吏部、大理寺怎么就想到一块儿去了?一起对月华郡主和亲一事,上了心?怎么就个个都要南王世子,去送嫁?华阴郡主也和亲,怎么没一个人上表,找个人,为她去送嫁?说啊!”
“因为南王世子的身上,流的是南楚皇室的血!”文京越也不装了,他的音调,陡然拔高,把他的真实想法,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陛下,宇文君安出生于南楚皇室,他的祖上,是曾经与大盛先祖,角逐天下的南楚诸王。有谁知道,在陛下圣躬违和之时,他——宇文君安拿起玉玺的那一刻,心里想的,究竟是护陛下周全,还是复兴他宇文氏的南楚?陛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得不防呀!”
哗啦啦……
一阵儿风,窜进殿来,吹得地上的奏折,哗啦作响。
御案上的奏折,被扔光了,裴恒玉的手边儿没东西,他胡乱抄起案上的雕龙红山玉镇纸,就往文京越头上扔。
“哐当!”
文京越不躲不闪,梗着脖子,被砸得血肉模糊。
“滚……给朕滚出去!”
裴恒玉自登基以来,就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整个内室,从双喜到小太监,都吓得噤若寒蝉,生怕皇帝迁怒于自己,甚至连他伏在案上,被气得胸膛起伏,都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昨夜的雨,被晴阳晒了几个时辰,腾腾的热气,把人闷得喘不过气,连枝头的梧桐叶,都有收拢了气孔,翻着叶子,躲起来,放慢了呼吸。
文京越顶着血肉模糊的脸,跪在思凤宫外的梧桐树下,任额上的血,自眉间滑落,面上没有一点儿妥协的意思。
令狐星河带着尉迟澜,去往颐澜别馆的时候,为了避免惹事上身,特意拐了个弯儿,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长着藤蔓的香草,从窗外的阑干,爬进内殿,把清幽的暗香带进内室。
内室没声音,宇文君安跪在西窗下,他的脸上没有血,眼里却有泪。
豆大的泪珠儿,顺着宇文君安的眼角往下淌,他不说话,不抽泣,连哭声都没有。
内侍都退了出去,安明守在外面,殿内只有裴恒玉和宇文君安。
从裴恒玉骤然发火,宇文君安就觉出了不对。
他在宫中住了一年,亲眼看着裴恒玉如何敷衍卢晴烟、如何拔掉卢泰,又如何驱使魏冼。
现如今,宇文君安对裴恒玉的帝王手段,了如指掌。
如若裴恒玉不想让自己送嫁,那么他在文京越一一细数自己罪过的时候,只要一边安抚文京越,一边对自己小惩大诫,就可以把这件事情揭过去。
斥责、罚俸或是打板子,他都忍得了,也都能堵住文京越的嘴!
但裴恒玉没这么做!
他在令狐星河与尉迟澜的面前,斥责了文京越。
并且陛下在三位朝臣,发现了他们的私情之时,看似不顾一切的维护了他,还亲手打伤了朝臣……
裴恒玉如此行事,看似在维护自己,但根本不能将此事平息,反而会刺激文京越,做出更过激的行为!
假传圣旨、囚禁朝臣、佞幸媚上这些事,宇文君安不只做了,还证据确凿,消息一旦在朝中传开,那些御史会怎么做?
他们会只满足于,只让宇文君安为月华郡主送嫁么?
会不会逼迫皇帝直接处死他?
宇文君安想到,裴恒玉曾经兵不血刃的弄残了卢志忧,杀了卢志和,扳倒了卢泰。
他的陛下,仅用一年时间,就把朝中势力,全部拢入手中,这样的裴恒玉,会是昏聩君王么?
他不是昏聩之君,自己能想到的陛下就一定能想到。
那就是陛下,想送自己离开?
宇文君安不敢看裴恒玉,他怕自己猜错了,错怪了裴恒玉,却又忍不住想问问他的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他不敢,他怕自己一出口,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宇文君安在忐忑不安里,等待了三天,事情就像他预想的那般,被文京越闹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