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塔主坛,烛影摇曳。
沈茉凌静卧在符阵中央,额间星纹愈发清晰。那枚由魂印与星钥融合而生的印痕,像一枚未解之咒,在她识海中旋转不息。此刻,她的意识已脱离肉体,正在一片被称为“契影之渊”的虚空中游离。
虚空无光,却不是黑暗。
那是无名的空,仿佛没有任何语言能命名之物。在那里,时间、空间、身份、名字——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唯有她体内那枚正在重塑的“印名”发出微弱却执拗的光。
她脚下的“地面”由碎裂的记忆构成:父兄血泊,祖母的绣帕,孟子康的身影在书卷中模糊。她向前踏出一步,每一步都让某段记忆浮现,像是命运故意将过往摆在她面前,让她在怀疑与坚定之间徘徊。
此地,是逆名试炼真正的中心。没有敌人,只有她自己。
一道身影自虚空深处缓缓成形。
“沈茉凌。”那声音没有感情,如同金属撞击。
沈茉凌望去,是一个穿着灰白衣袍的女子,神态与她几乎无异,却没有瞳孔,像是雕刻出来的倒影。
“你是……我?”
“我是你在逆名契中留下的原像——用于校验身份、测试印名稳定性。”她轻声道,像是引导者,又像是审判者。“你已站在‘未命者’与‘逆名者’之间的界限。接下来,你要回答一个问题。”
沈茉凌平静地看着她,未言语。
“你是否愿意放弃‘沈茉凌’之名?放弃家族印痕、世间身份、命运轨迹——换取自由之权、逆名之力、重写自身与文明契约的资格?”
虚空无风,却似有雷声滚滚而来。
沈茉凌未答,脚下那块“祖母院落”的碎片忽然碎裂,化为尘埃,掀起一圈魂火波纹。
对方继续道:“你的血脉绑定于沈氏旧籍,魂塔之印曾判你为‘宿命逆格’,一旦你确认原名,逆名契将永久关闭,不再开放。”
她终于出声,声音低缓却稳如磐石:“如果我改名,那记得沈家、记得贞观、记得谢老夫人的人……就再少一个。”
那倒影女子微微蹙眉:“你可知‘名’只是承载,是工具,不是归宿。”
“正因如此,我要让这个承载,成为归宿。”
她的声音像烛火点燃星海,魂纹剧震,一道道天穹裂缝从虚空中撕开,浮现出无数契约残章、未完成的印式、被抹去的名录。
对方收敛神色:“你将承受‘魂火未熄’之痛。原名如旧,逆名难容,你的魂脉将长期承压,不受天命庇佑。”
“我承受得起。”她眼神不再有犹疑。
“很好。”对方缓缓抬手,朝她眉心一点。
“逆名契影确认。”
轰然之间,沈茉凌只觉识海塌陷,一枚炽白的光印穿透所有虚妄,重重地嵌入她的魂核中心。
她的身体在塔坛上陡然一震,额间星印如星辰坠落,爆发出一道肉眼可见的光脉,贯穿云顶,惊动天地。
与此同时,天启台。
孟子康站在铜镜台顶,望见北方天象突变:星盘逆转,北斗七星失序,一枚全新轨迹被打入星图之中。
魏司辰拄着星晷缓缓开口:“她完成了。”
孟子康握紧了拳。
“她没改名?”他问。
魏司辰淡淡点头:“这不是她第一次拒绝命运。”
孟子康低声喃道:“那便是……以原名,驭逆名。”
他望向天边,沈茉凌的身影在记忆中愈发清晰。
“我该回去了。”
“去吧。”魏司辰看着他,“你已知星晷震荡之意。”
“不是为了晷。”孟子康眼中亮起一道清光,“是因为她说过,要让名字变成光。”
他转身而去,风衣猎猎。魏司辰望着他背影,却不语,只轻轻落下一句:
“星渊未启,魂塔将裂。你们还早着呢。”
镜界·碧律宫
赤渊站在魂砂水镜前,额角浮现少有的汗迹。
镜中,沈茉凌的意识图谱已稳定。梦印、魂印、星印三者融合,形成一种从未被系统识别的新态。
“观测失败。”副镜使低声道,“她的印已跳出既有识别逻辑。”
“我们有办法读取她的星纹吗?”另一人问。
赤渊闭目:“她不是被改写的,她是……重写者。”
厅中一片沉默。
“要不要出使?”副使问。
赤渊点头:“我们派人去塔,但不能出手干预。我们不再有权限对她行约。”
副镜使抬头:“这意味着什么?”
赤渊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四个字:
“继承权归还。”
魂塔外,风起云动。
沈茉凌缓缓睁开眼。梦境已碎,星光犹在。
她额间那枚融合魂星之印,宛若星火初升,呼吸间光芒鼓荡,似乎在回应整座塔的底层机制。
她起身,身体轻微颤抖,却不倒。
眼前,是玲珑塔主、叶书臣、数位长老与弟子静候。
她没有急着说话,而是抬手,轻轻按住额前星印,声音低而清晰:
“我的名字,仍然是沈茉凌。”
塔主面露复杂之色,但最终点头:“好。”
叶书臣喃喃:“茉凌……”
而更远的天穹中,一缕未明的魂线悄然震荡,在南溟边界,在镜界祭台,在未醒之城……唤醒了某些沉睡者的魂印。
那是逆名契重启的回响。
但真正的试炼,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