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雪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质问力量，如同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林墨混乱的心绪。夕阳的余晖落在她苍白染血的脸上，那双清冷的眸子此刻锐利得惊人，里面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沉甸甸的怀疑和前所未有的凝重。
“林墨……你……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连同“虚空狩影”、“源点碎片”、“符箓”这些如同禁忌般的词汇，让林墨的心猛地一沉。他抱着依旧昏迷、体表暗银色鳞片微微翕动、仿佛在进行某种深层蜕变的银裂，感觉怀中的小家伙此刻像个烫手的山芋，又像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实话？怎么实话实说？说自己是带着个古怪系统穿越来的？说银裂是高利贷系统绑定的“抵押品”？说源坠之地那场差点让他倾家荡产的豪赌？这些听起来比谎言更像天方夜谭！而且，一旦暴露系统……那后果，他不敢想象！怀璧其罪，白衣女子那冰冷的警告犹在耳边！
“苏姑娘……”林墨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识海中的剧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我……我只是一个想活命的商人。”他抬起头，迎着苏清雪审视的目光，眼神里带着坦诚（至少表面如此）和一丝无奈。“这只小兽，叫银裂。它是我……在一次极其危险的遗迹探险中，用全部身家，从一个濒死的、身份不明的老修士手里‘抵押’来的。”
“抵押？”苏清雪眉头紧蹙，显然对这个词感到荒谬。她强忍着翻腾的气血和内腑的剧痛，眼神依旧锐利如刀。“什么样的遗迹？什么样的老修士？能拿出虚空狩影幼崽和源点碎片作为抵押？”
“一个……非常非常古老，也非常非常危险的遗迹，名字我不能说，里面充满了空间乱流和诡异的能量场。”林墨迅速编织着谎言，半真半假，力求可信。“那个老修士……伤得很重，只剩一口气，像是被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追杀。他当时急需一种能吊命的灵丹，而我恰好……身上有最后一点值钱的家当。”他苦笑了一下，带着商人的市侩和无奈，“他拿出银裂和一个……黯淡得几乎感觉不到能量的小水晶碎片，说那是他仅有的、也是最珍贵的‘抵押物’，只要我能帮他找到‘九转续魂草’，他就用十倍价值赎回，并且告诉我这小兽的来历和用法。否则……这小兽就归我了。”
“九转续魂草？”苏清雪眼神微动，显然知道这种传说中的神药，价值连城，只在古籍中有记载。“然后呢？你找到了？”
“我上哪儿找去？”林墨摊了摊手，一脸肉痛和懊恼，“那地方危险得要命，我差点把命搭进去！最后只找到几株勉强能用的普通灵草给他续了点命，他就……咽气了。临死前，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只吐出了几个模糊的音节，像是‘狩……影’、‘源……点’……然后就彻底没了声息。银裂和那块几乎没什么用的碎片，就这么砸我手里了。”他指了指银裂，“至于它为什么是‘虚空狩影’，还有那‘源点碎片’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真的……完全不知道！它平时除了能吃能睡，偶尔会放点小闪电吓唬人，也没什么特别的。今天……今天它突然变成这样，我也吓懵了！”
林墨的语速很快，表情到位，将一个误打误撞、贪小便宜结果惹上大麻烦的倒霉商人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他刻意隐去了系统和高利贷的部分，将遗迹的危险和老修士的死亡模糊化，重点突出自己的“不知情”和“被迫接受”。
苏清雪静静地听着，清冷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林墨的脸，试图从他的表情、眼神、甚至细微的肌肉变化中找出任何说谎的痕迹。林墨强作镇定，手心却微微出汗。他知道，苏清雪不是王富贵那种蠢货，她的聪慧和敏锐远超常人。
“那符箓呢？”苏清雪沉默片刻，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带着一丝虚弱，却不容置疑。“能召唤出蕴含一丝化神真意的金甲神将虚影……这等符箓，绝非寻常！即便是我青云坊秘库之中，也未必存有！你从何得来？”
来了！最难解释的部分！
林墨的心跳漏了一拍。那五万灵石买来的“神将符”，简直是把“我有问题”写在脑门上了！
他脑中念头急转，脸上却适时地露出一种混杂着肉痛、后怕和一丝隐秘得意的复杂表情。“那个……咳！”他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口吻，“苏姑娘，实不相瞒，那是我……压箱底的保命符！是我祖上……呃，传下来的！就一张！真的就一张！据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说，是当年我家祖上……呃，机缘巧合，帮了一个快饿死的老道士一碗饭，那老道士就送了这个当谢礼！还千叮咛万嘱咐，不到生死关头绝不能用！我一直当个传说，今天……今天真是被逼到绝路了！要不是看着苏姑娘你……咳，还有这么多无辜的人，我是真舍不得用啊！五万……啊不，无价之宝啊！就这么没了！”
林墨的表情极其到位，那痛心疾首的样子，仿佛真的失去了传家宝。他将符箓的来源推给虚无缥缈的“祖上机缘”和“快饿死的老道士”，既解释了符箓的珍贵和稀少（只有一张），又暗示了自己也不知道具体价值（当传说），还顺带拍了苏清雪一个马屁（为了救你），最后用夸张的肉痛表情掩盖了“五万灵石”这个差点脱口而出的关键词。
苏清雪看着林墨那副“痛失至宝”的夸张模样，眉头蹙得更紧了。她直觉林墨的话里依旧藏着很多东西，漏洞不少。祖上传下来的化神级符箓？机缘巧合？这解释太过敷衍和离奇。但……他眼神里的那份惊魂未定和后怕，似乎又不像完全作伪。而且，他确实在关键时刻用了那符箓，救了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
“你……”苏清雪还想追问，胸中气血又是一阵翻涌，让她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嘴角再次溢出鲜血，身形摇摇欲坠。
“苏姑娘！”林墨见状，也顾不得再演戏了，立刻上前一步，从储物袋里飞快地掏东西——不是丹药，而是……一堆中品灵石！足足有七八块！
他二话不说，直接将灵石塞到苏清雪手中，急切道：“快！握着！运转功法吸收！那尸煞煞气入体非同小可！光靠丹药压制太慢！灵石补充灵力，先稳住伤势再说！”
苏清雪看着手中那几块散发着柔和灵光的中品灵石，感受着其中精纯的灵力波动，又看了看林墨脸上毫不作伪的焦急，心中那冰冷的怀疑，如同被投入了一块石子，荡开了一丝细微的涟漪。
他……是真的担心我的伤势？还是想用灵石转移话题、堵我的嘴？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但此刻内腑如同被阴寒利刃切割的剧痛，让她无法再深究。她深深地看了林墨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她没有再追问，而是依言盘膝坐下，闭上双眸，双手各握一块中品灵石，运转起青云坊秘传的《冰心诀》。
精纯的灵力如同甘泉，迅速涌入她枯竭的经脉，滋养着受创的内腑，对抗着那顽固的尸煞阴寒。她苍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极淡的血色。
看到苏清雪开始疗伤，林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暂时……糊弄过去了？但这信任的裂痕，恐怕已经深深种下。他低头看向怀中的银裂，小家伙体表的暗银色鳞片，此刻正发生着惊人的变化！
那些原本只是覆盖体表的细密鳞片，此刻边缘竟然开始变得……透明！如同覆盖了一层流动的水晶！鳞片之下，隐隐有更加深邃、更加纯粹的银光在流转、凝聚！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鳞片的内部进行着某种本质的重塑和升华！
嗡……
一股微弱但清晰的空间涟漪，再次从银裂身上荡漾开来。这一次，林墨敏锐地感觉到，这股涟漪似乎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具有穿透性？仿佛它新生的鳞片，正在与周围的空间建立一种更紧密的联系！
“这小东西……到底在变成什么怪物？”林墨心中惊疑不定。白衣女子那“虚空狩影”和“灾祸之源”的评价，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银裂身上。
就在这时！
轰隆隆——！！！
一阵沉闷至极、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巨大轰鸣声，猛地从星坠城废墟的某个方向传来！整个大地都随之剧烈震动了一下！
这震动来得极其突兀，强度远超之前骨甲尸王造成的动静！如同沉睡在地底的远古巨兽翻了个身！
噗！
正在运功疗伤的苏清雪被这突如其来的剧震猛地打断，强行中断灵力运转，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她猛地睁开眼，眼中满是惊骇！
林墨也差点站立不稳，抱着银裂踉跄几步，骇然望向震动传来的方向——正是之前虫巢被空间乱流卷走的大致方位！骸骨矿坑的方向！
“怎么回事？！”林墨失声道。
轰隆！轰隆！轰隆！
震动并未停止，反而如同擂鼓般，一下比一下沉重！一下比一下靠近！
伴随着这恐怖的地鸣，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无尽岁月沉淀下的腐朽、怨恨、以及某种庞大意志苏醒的……恐怖气息，如同喷发的火山，猛地从废墟深处、从矿坑的方向……爆发出来！
呜——呜——呜——
无数更加凄厉、更加尖锐、充满了恐惧和臣服的亡魂哀嚎声，在废墟上空骤然响起！如同亿万冤魂在迎接它们的君王！
咔啦！咔啦！
废墟中，那些被白衣女子冰封的亡灵残骸，在这股恐怖气息的冲击下，表面的玄冰竟然开始……寸寸碎裂！一丝丝灰黑色的死气，重新从冰缝中逸散出来！
天空仿佛瞬间变得更加昏暗！连夕阳最后的光辉都被这股弥漫开来的、带着死亡与腐朽的灰雾所吞噬！
“吼——！！！”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低沉、嘶哑、仿佛两块巨大的腐骨在摩擦、又带着无尽怨恨与毁灭欲望的……咆哮声，如同穿越了万古时空，猛地从矿坑的最深处……炸响！
这咆哮声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威压！虽然远不及白衣女子那冰封万物的纯粹与浩瀚，却带着一种更加沉重、更加污秽、仿佛能腐蚀灵魂的……死亡力量！如同宣告着某个被遗忘的、憎恨一切的古老存在的……彻底苏醒！
林墨和苏清雪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仅仅是这声咆哮的余波，就让他们气血翻腾，灵魂深处传来阵阵悸动和恐惧！比面对骨甲尸王时强了何止十倍？！
“那矿坑里……到底有什么东西醒了？！”林墨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苏清雪强撑着站起来，擦去嘴角的血迹，望向矿坑方向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绝望：“不知道……但这气息……绝对超过了金丹！甚至……可能是元婴期的……亡灵君主？！或者……更古老的东西？”
轰隆隆！！！
地动山摇！矿坑方向，一股浓烈得如同实质的灰黑色烟柱冲天而起！烟柱之中，隐约可见无数巨大的、惨白的骸骨在翻腾、组合！更有粗大无比、闪烁着幽光的……巨大锁链虚影，在烟柱中若隐若现！如同某种囚笼正在被打破！
“走！快离开这里！”苏清雪当机立断，声音急促，“这里不能再待了！那东西一旦出来……我们必死无疑！”
林墨也反应过来，抱着银裂，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要冲向最近的废墟出口。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吸引力的……精神联系，猛地从他识海中传来！这联系……源自虫巢！
这联系非常微弱，如同风中残烛，断断续续，传递的信息也极其模糊混乱，充满了痛苦、挣扎、吞噬、转化……以及一种……诡异的兴奋？！
【主……人……能……量……好……多……吃……不……完……】
【危……险……大……家伙……醒……了……】
【进化……快……了……】
虫巢的意识碎片如同破碎的浪花，冲击着林墨的识海！同时，他“看”到了一幅模糊的画面：矿坑深处，无尽的灰黑色死气和怨念如同风暴般旋转，核心处，一个散发着混沌灰白光芒的水晶巢穴，正如同无底洞般疯狂吞噬着这一切！而在那吞噬风暴的更深处，一双巨大无比、燃烧着幽绿色魂火、充满了无尽憎恨与贪婪的……骸骨之眼……正缓缓睁开！锁链的哗啦声震耳欲聋！
虫巢……还活着？！而且……它似乎在……吞噬矿坑里的死气和怨念？！甚至……在进化？！
但更恐怖的是，它好像……把矿坑底下那个恐怖的存在……给彻底惊醒了！而且，似乎……成了那东西苏醒后的第一个目标？！那巨大的骸骨之眼，锁定的正是虫巢所在的位置！
林墨的脚步瞬间僵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救？还是不救？
救？拿什么去救？面对那疑似元婴甚至更强的亡灵君主，他和苏清雪现在冲过去就是送死！何况还带着昏迷蜕变的银裂！
不救？虫巢可是他目前最大的依仗之一！是吞噬煞气、净化能量、甚至未来可能辅助修炼的宝贝！而且，它明显在发生某种关键的混沌进化！就这么放弃？
就在林墨内心天人交战的瞬间——
轰隆！！！
矿坑方向，那灰黑色的巨大烟柱猛地炸开！一只由无数巨大、惨白骸骨拼接而成的、覆盖着厚厚黑色苔藓和锈蚀锁链的……遮天蔽日的……巨大骨手，裹挟着毁灭性的死亡风暴，从烟柱中……探了出来！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威势，朝着虫巢所在的矿坑边缘位置……狠狠拍下！
目标——正是那散发着混沌灰白光芒、还在疯狂吞噬能量的虫巢！
“完了……”林墨心头一凉。
然而，就在那毁天灭地的巨大骨手即将拍落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虫巢所在的位置，那灰白色的混沌光芒猛地……收缩！然后……轰然爆发！
一道灰白色的、并不刺眼却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和能量的……混沌光柱，如同破土而出的逆流之枪，自下而上，朝着那拍落的遮天骨手……悍然撞去！
光柱之中，隐约可见无数玄奥莫测的灰色符文流转，散发出一种……包容万物、同化万物的……至高法则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