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为人父母这件事上,往往自我主义独揽大权——不管是自我陶醉的那种,还是把自己当作受害者的那种。(《第二处》)
在南知意的成长过程中,贺玲一直在规避使用这种错误的教育方式。在她眼里,孩子从来都不是父母的附属品,而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她作为花匠的作用,不是给花儿定型,是呵护、是浇灌,给予它们充足的养分,然后任它们自由地盛放。贺玲对南知意的肯定和支持,给了他很大的力量,宛如给他打了一针强心剂。
在这个万籁俱寂的夜晚,不只是南知意没睡好,沈淼沄同样。每当她回忆起南知意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时,她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一般,百般不是滋味。
在做好去进修这个决定时,若说沈淼沄没想过南知意,那绝对是空话。
如果可以留在欧江,她比任何人都舍不得远走。可是,在这之前,她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完成。
沈淼沄心中怀揣着无尽的渴望和追求,随着对知识的深入探索,她越发意识到自己的浅薄。这世界还有太多的未知等待着去解,她渴望在这个广袤的领域中有所建树,她要成为一位真正的开拓者,让全世界都能倾听她的声音。
她想要沈淼沄的成就不再是荣誉和奖项的堆砌,是领域上的开拓。因此,她不能停下学习的脚步,更不能满足于现状而停滞不前。
这些年来,无论遇到多少困难和挫折,沈淼沄始终选择报喜不报忧,将所有的压力和烦恼深埋心底。
上天赐予了沈淼沄聪明的头脑,却公平地剥夺了她的顿感。对事物异常敏锐的感知,往往使沈淼沄承受着更多的痛苦。
在北坞求学的日子里,沈淼沄时常陷入一种“自我”与“世界”的撕裂状态。她一方面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独特性,与众不同的思维方式和见解让她在学术领域中崭露头角;但另一方面,她却无法摆脱人类共通的情感需求,希望与他人建立深度的精神共振。
现实却总是不尽如人意,沈淼沄发现多数人满足于浅层的情感互动,对她所追求的深度交流并不感兴趣。这种落差让沈淼沄感到无比的孤独。
不与梨花同梦,天才的孤独本质上是人类追求超越的必然代价。
但沈淼沄知道,南知意是那个真正懂得她不易的人,他是那个永远会让她坚定地走自己的路的人,他是如此美好的一个人。
心跳在说,她喜欢他。
所以,哪怕只是看见他离去的背影,都会有想落泪的冲动。
夜如墨,黑得浓稠,似茧裹住了少女所有的愁思,沈淼沄和南知意望着同一片星空不眠。
翌日下午,终于得知沈淼沄是要申博,周方沂恨不得在屋里放烟花,立刻与翟青木商议着跨国买房的事宜,最后被沈淼沄一票否决,大厅里的工作人员都与有荣焉,文东和虞奶奶在一边乐呵呵地看着。
热闹的氛围中,南知意却是借口喂鱼,躲到了后院。
听着大家的聊天,沈淼沄虽然嘴角挂着笑,可思绪已随着南知意飘走了。她情不自禁地向鱼塘走去。
初秋将至,空气中仍然还残留着夏的余热。南知意穿着剪裁得当的清爽白t,温润匀净,坐在观鱼矮垣上,臂膀已褪去青涩,日渐宽阔,肩胛骨处撑起沉稳的弧度,撒着鱼食的动作透着一股漫不经心。
沈淼沄的步伐顿了顿,又方向明确地朝他走去,态度自然地在他身边坐下。
余光中的身影越来越近,直至停留,南知意的视线自然而然地偏移。
“我也要。”沈淼沄轻声说道。
“要什么?”
“鱼食。”
“喏,都给你。”
南知意将手上的鱼食整包塞进了沈淼沄的手中,作势起身打算回屋。
这一举动让沈淼沄非常不满,她皱眉出声:“喂,南知意,你故意的。”
“哈,被发现了。”
听到沈淼沄这一声,就想逗逗她的南知意破功,忍不住笑了出来,顺势又坐回了原位。
沈淼沄见状,没好气地给了他胳膊一拳,吐槽道:“幼稚鬼。”
不痛不痒的力道如同羽毛拂过,根本没伤着南知意半分,反而让他笑得更开怀了:“也就你这么觉得。”
两人都在给彼此一个台阶下,难以开口的沈淼沄一粒粒地撒着鱼食,引得鱼池里的鱼儿疯狂争抢,溅起阵阵水花。
“干嘛愁眉苦脸的,这对你是一件好事。”南知意察觉到了沈淼沄的不自在,不避讳地主动提起了这件事。
那你呢,你怎么办?
沈淼沄怕暴露出内心的想法,赶紧将目光投向鱼池中的鱼儿,假装被它们吸引住了注意力,别扭地不肯再看南知意。
见沈淼沄喂鱼的方式从一粒一粒地撒变成了大把大把地抛掷,南知意赶紧扼住了她的手,没收了鱼食。
“好了,别喂了,该撑死它们了。”
“哦。”
咬住唇,南知意给自己打气,说:“反正都到这地步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沈淼沄不设防地抬起头。
从未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紧张,南知意看不见他脸上的红晕,却清晰感受到了血液在沸腾。
“沈淼沄,英国很远,你介意多一个人陪你去吗?”
他的话很轻,但重重落在了沈淼沄的耳畔。
沈淼沄僵住,缓缓和他对上眼。在那一瞬间,她读懂了他眼中的隐晦。
“如果说,我也喜欢英国,我想去英国,你——”
沈淼沄心跳陡然失序,像失控的鼓点,慌乱地敲打着寂静的空气,她匆匆打断他:“南知意,你只用学你喜欢的,没必要。”
既然她是为了自己的追求,那南知意也该去追求他所追求的,而不是为了她做下这个决定。
“谁说那没我喜欢的了,我会对自己的决定负责。” 南知意顿了顿,认真说着:“沈淼沄,我是奔着喜欢去的。”
今天的夕阳很好看,朝暮霞光渐变,没有袅袅炊烟为天边的云霞遮面,南知意的一语双关,催动着红霞染上了沈淼沄的白皙的面庞,沈淼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几乎要冲破肋骨。
“多情的桃花眼”一说,在南知意身上被推翻,他琥珀色的瞳孔中,似晨雾笼月,只能装进一人的身影,他专注而执着,等待着沈淼沄的回应。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后背沁出薄汗。
鳞片闪着光的鱼儿似乎争着从鱼塘跃出,两人如行驶进了隧道,周边的事物在一个个远去,变幻弥漫的暖霞如纱缦笼罩着,裹挟着所有的感官沉溺在轻盈急促的心跳中。
“好啊。”
这一刻,南知意听见了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