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闲叩响冒出炊火那人家的门扉:
“请问有人吗?”
开门的是一位老者,李闲定睛一看,有些意外——竟然又是半年前应门那位老人。
老人显然已经忘记了李闲,他眼神阴沉,如鹰隼一般审视着李闲。
见老人这次依旧不说话,李闲拱拱手,说道:“老人家,好久不见……我……”
哪知老人这次都不听李闲的话语说完,沉下脑袋就要闭门。
李闲顾不得寒暄了,连忙提高声量,喊道:“先别关门老人家!我们被人追杀,是来求助的!”
李闲听到里面传来了似是嗤笑的声响,老人关门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力度更大了些。
事出无奈,李闲只好用脚抵住门脚,继续开口陈情:“老人家,我们确实是没办法。这附近,除了我们逃出来的那个村子,正剩下您这里可以歇脚了。您实在不愿留我们也没问题,烦请帮我们报个官府。我们还有些同伴,已经被贼人所害……”
李闲还没说完,话语便被沙哑的声响打断了:“你们……是从裴家村逃过来的?”
听得老人的问话,李闲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狐疑之色。而下一瞬,刚刚还在关闭的门又倏地开启,老人的脸突然重新冒出。
这是李闲头一次看清老人的脸。
风霜在他脸上留下太多褶皱,浑似一张粘在上面的树皮。颧骨高凸,眼袋肿起,竟将眼睛都挤得只剩一条缝。眼眶上面光秃秃的,竟是连眉毛也不敌岁月侵袭。
在老人眼眶右下角,“树皮”缺了个口子,是个鸽子蛋大小的坑洼。
见老人忽地冒出,李闲连忙收敛脸上的神色,拱手言道:“正是那里,老伯。贼人下手极其凶狠,恐怕不是头一次做此类事情。还请帮我们报官,将凶手绳之以法。”
哪想老人仍是不听李闲的言语,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身后怀抱去尤的裴掠火。小男孩被他盯得有些害怕,往李闲腿边靠了些许。
少顷,老人嘴角勾出了一抹笑意,但在他树皮一般的脸上衬着,看着却是极其恐怖。
老人让开了门,说道:“你们进来歇着吧,吃些东西,我去帮你们报官府。”
听到老人的言语,两个小家伙眼睛亮了一亮。着急逃窜,他们从早上到现在什么也没吃,早就饿了。
但李闲却拉住了他们,冲着老者笑笑,说道:“感谢您的好意。既然您愿意帮我们报官,我们便能安心了。我们不破您村子的规矩,这就赶路去了。”
不对劲。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劲。
如果说与世隔绝这般久,老人能说出裴家村的名称是因为同裴村村民打过交道的话,那他看向去尤炽热的目光就根本解释不清楚。
李闲心中暗暗叫苦,哪想到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呵呵,来了还走什么,进来坐着吧。”老人却再一次忽视了李闲的言语,强硬道。
李闲见势不妙,就要拉着两个小家伙向后退去。哪想任凭李闲如何用力,身形却在原地动弹不得——身后仿佛有一堵看不见的墙一般,死死抵住了李闲等人的身形。
又是修士!
看着眼前皮笑肉不笑的老人,李闲心头大惊。
“既然前辈如此客气,那晚辈就却之不恭了。”李闲扯虎皮的功夫也是一流,当即说道。言语间,仿佛自己也是小有所成的修士,只是不想同老人动手罢了。
听得李闲的言语,老人多扫了他两眼,紧跟着又是一声嗤笑:“体质破落如此,还敢称我为前辈……”
说着,老人挥一挥手,李闲等人身后的“墙壁”便将他们推进了屋子。
“好好坐着吧,想吃什么便多吃点……”老人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了手。
“咦?”老人发出了一声轻咦,似是发生了什么他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紧接着,老人便缓步走向裴掠火,向着他手中的去尤抓去。
小家伙自然不肯给,转身就想逃开,但哪能逃过老人法力的束缚,只能眼睁睁看着老人伸手摸向长枪。
“啊!”碰到去尤的老者发出了一声痛呼,往后栽倒几步。如柴的大手捂向他的眼睛,仿佛那里被什么烧灼到一般。
“裴去病,这般多年过去,枪上还留着你的杀意……”老人喃喃自语,又转而成了阴森的狂笑,“那又如何,你家后人还不是把自己送到了我的手上。只要……只要我……”
老人神神叨叨,又是怒吼,又是狂笑,看得李闲一阵皱眉。
良久,老人终于再度冷静下来,冲着屋内的三人说道:“想吃什么便吃点吧,以后就吃不到了……”
说着,老人竟然呲牙冲着他们笑了一下。只是那牙口森黄,还参差不齐,看得李闲一阵反胃。
然后,老人便向着门外走去。
随着屋门哐地一声关闭,屋内陷入一片沉寂。低矮的窗户根本纳不进太多的光线,老人也不点烛,只有灶台下面跃动的火苗为室内增了几多光亮。
对李闲等人的束缚,在老人说话时便已经解除了。见老人离开,李闲活动活动手腕,便去查看两个小家伙的情况。
汪槐米倒是没什么事,只是有些被老人的神通吓到的样子,缓一缓便没什么大问题。而被老人接近的裴掠火,却是死死的抱着长枪,双眼紧闭,明显有些不对劲。
李闲轻轻摇动裴掠火,口中唤道:“裴掠火?裴掠火?你还好吗?”
随着李闲的晃动,裴掠火终于睁开了紧闭的双眼,头顶倏地冒出一层汗。他吐出一口浊气,虚弱地说道:“闲哥……”
“没事就好,你先躺着休息一下,我去找找出路。”见裴掠火仍能言语,李闲松了一口气。
虽然是自己决策失误,但当下不是自责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找个法子逃出去。
哪知裴掠火却拽住了李闲的胳膊,间间断断地说道:“闲哥……拿上枪…这枪……”
李闲皱了皱眉,但他知道裴掠火不会在这等关头做无意义的事情,当下扶起裴掠火,听他细说。
“我刚才……见到先祖了……”裴掠火开口就是一句惊人之言,“他说……让我把枪……交给一个信得过的人……”
李闲思索着裴掠火的胡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裴掠火的话语还没完,他继续说道:“他还说……去尤,可破危难之局…但杀意难以驾驭……要谨慎使用。”
说完这些,裴掠火便好似失去了全身的气力,松开拽着李闲的手,昏睡过去。
眼见裴掠火要栽倒,李闲连忙用手垫住他的后脑。探了小男孩的鼻息,呼吸匀称,李闲松了口气。
李闲将裴掠火放在老人杂乱的床上,思索着裴掠火的话语。
去尤……可破局?杀意?谨慎使用?
什么意思?是要通过去尤开路吗?
但自己催动这枪时总是在情绪中迷失,哪能破局。
一时想不通,李闲也不纠结。摇摇头,依裴掠火之言,从他怀中拿过长枪。
“闲哥,门打不开。”门口的汪槐米清脆的话语传来。
她用了巨力,但毫无作用,门如同被封死一般。
李闲向汪槐米点点头,并招手示意她过来照顾一下裴掠火,让自己看看。
将裴掠火托付给汪槐米,李闲站起身子,开始检查屋内陈设。
他先走向窗口,检查屋外的动静。
视野中没有老人的身影,只有一阵黑烟飘过。
“这是在做什么?烽烟?给谁看?”李闲陷入了沉思,种种可能性在他的脑海中飘过。
接着,李闲将心头疑虑暂且按下,又向着屋子更内部的灶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