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乘皱了皱眉：“那青青姑娘怜的是？”
一抹胭脂色落在抚琴人的鬓间，“世子可曾听闻瘦马？”
“那些穷苦人家的女娃，被牙婆买去。”
“如同货物一般培养，教她们琴棋书画、歌舞礼仪，只为了将来能卖个好价钱。”
“青儿怜她们的悲惨遭遇，更怜她们无法自主掌控人生的无奈。”
大齐律法虽默许战俘、罪犯家属在特定情形下以某种形式交易。
极度贫困者自卖为奴也屡见不鲜。
但瘦马这种将女性作为特殊商品进行有组织、有目的的培养和交易，与大齐所倡导的“仁”“义”等观念背道而驰。
是大齐律法绝对不能容忍的！
江玉乘眉头越皱越紧：“没想到在这看似繁华的上京城，暗地里竟也有这种丧心病狂的龌龊产业。”
洛青青愤恨道：“这些可怜的女子，被肆意凌辱、打骂，像马匹一样被驱赶叫唤......”
“青儿抚琴时总听见她们在问......”
“生为女儿身何错？”
“生来穷困又何错？”
风卷着残红掠过琴台，江玉乘广袖间灌满凉意。
他忽然明白。
洛青青纤弱的身躯里藏着的不是哀怨，而是慈悲。
江玉乘神色间满是凝重：“青青姑娘是想告诉我，甜春阁参与了这些？”
“何止甜春阁......”洛青青轻叹一声，嗓音里浸着经年的苦，“青儿先前待的凝香苑不也是这样......”
“这个行当里面有几家是干净的......”
案上烛火映着江玉乘眉间褶皱。难怪十三娘回话遮遮掩掩的。
看来这其中还藏着道道......
所以那“大脚丫子”去甜春阁找他妹妹......
是因为她妹妹被卖到了甜春阁？
可是他最开始为什么要挟持肖侍郎呢？
还是得抓到他才能问出来。
既然他是来找他妹妹的......
那不如就先他一步找到婧怡，给他来个守株待兔！
恰在此时。
林羽走近庭院：“世子，人跟丢了......”
“跟丢了？”江玉乘一愣，十三娘一个普通人，林羽怎么会跟丢......
他感觉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了。
林羽抬起头又道了句：“世子，我刚刚看见那大板牙来了，正在大堂候着......”
二人来到大堂。
江玉乘当即就朝孟和问道：“那店小二的底细，你可摸清了？”
孟和呲着那两颗大牙，滔滔不绝道：
“那厮出了民驿便钻暗巷，绕了七八个弯子，又是翻墙又是钻狗洞，不过小老儿我是什么人，这要是跟丢了，还怎么在情报处混......”
江玉乘故意将拳头捏的咔咔作响，“说！重！点！”
“魏相府！”孟和咽了口唾沫，“那龟孙子溜进相府后就再没出来！”
“那驿站小二是魏相的人？”江玉乘眯起双眸，片刻后沉声道，“好，我知道了。”
江玉乘之前在城外就发觉那那个驿站小二不对劲儿，只是他没想到这小二竟是魏相的人......
魏相为何会暗中帮我？
那个老阴比能有这么好心？
......
......
翌日。
整个上京城到处可见身着官服的官吏们，正沿着大街小巷逐一排查。
可见齐皇对此案的重视程度。
江玉乘三人带着一队清平司差役，再度来到甜春阁。
今天甜春阁主事的是春儿。
她攥着帕子迎出来，江玉乘腰间的肃查使腰牌晃得她眼皮直跳。
江玉乘问：“怎么是你？十三娘呢？”
春儿一怔，福了福身子：“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您昨个儿，不是刚把十三娘带去清平司了吗？”
江玉乘提高了音量：“本官昨晚就已经放她回来了。”
春儿瞪大了眼睛：“可是十三娘，一直没回来啊？”
江玉乘看她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脸色变得凝重了几分，“确定没回来？”
“大人，十三娘真的没回来啊。”春儿有些慌了神，“十三娘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姐妹们可怎么办呀......”
江玉乘突然欺身上前：“你们甜春阁，是不是有个叫婧怡的？”
春儿一听。
眼神有些闪躲：“没......没有呀......”
江玉乘眯起眼睛，冷冷地道：“没有？你当本世子是那么好糊弄的？”
“咱们甜春阁的姐妹，在堂前都有花名挂牌。”春儿狡辩着，“大人到堂前一看便知。”
昨夜，江玉乘已然知晓瘦马一事，又怎会轻信春儿扯谎隐瞒。
“明面上没有，暗地里有吧？”江玉乘忽地提高了音量，诈问道：“你以为你们甜春阁私底下那些勾当，能瞒得过本世子不成？”
春儿下意识地绞紧手中的帕子：“春儿......不知道世子在说什么......”
江玉乘看着她这样子。
更加确信了里面的猫腻。
他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春儿，蔡大官人送来的那对翡翠镯子，可还称手？”
春儿面色倏地惨白如纸。
蔡大官人常来找她，除了她讨喜之外，也是为了让她帮着给挑一些好看的“瘦马”。
那对镯子分明是蔡大官人托她物色“瘦马”的定金，怎会被眼前这位世子知晓......
江玉乘放缓了语气。
但道出的话语却更让春儿害怕：“七岁时家贫，被父母贱卖！后因年幼体弱干活不利索，又经多手牙婆转卖。”
“十五岁时，因长相尚可，最终被卖到甜春阁，十三娘给你起了花名——春儿。”
“到如今也称得上甜春阁的二管事。”
“你也是个可怜人！”
“本世子这是再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带我找到婧怡，你的罪还可以从轻发落。”
春儿身子一僵。
忽然想起坊间传言说：清平司的鹰犬能听见京城每片瓦下的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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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瘦马”指的是被买卖的年轻女子。可参考明清时期的扬州瘦马：人牙子低价买来贫家幼女，对她们进行培养，教其琴棋书画、歌舞仪态，等到她们长大后，再高价卖给达官贵人、富商巨贾作妾，或是卖到青楼妓院沦为歌姬、妓女。这种现象源自封建礼教对女性的压迫，和当时社会的贫富差距悬殊，穷苦家庭难以养活子女，只能将女儿卖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