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箭雨簌簌而下......
火光冲天而起,火势借着风势迅速蔓延。
瞬间。
幽州城沦为一片火海。
敌军将士们本就被泻药折腾得毫无还手之力,此刻又遭遇大火,必死无疑!
幽州城的火光烧红了半边夜色,八十万敌军的哀嚎被呼啸的寒风裹向远方。
“世子,敌军大营的幸存者......”周择指向前方几个逃窜的零星黑影。
江玉乘望着被烈焰吞噬的城池,抬手止住他的话头:“不必追了。”
“其实我本想留几个活口的。”
“留活口?”周择愕然。
“让他们回去告诉北边各国,幽州军的仁慈,只留给懂得敬畏的人。”江玉乘转身时,火光在他眼底跳动,“不过现在看来,这把火替我做了更彻底的宣告......”
那些之前认为江玉乘是因惧怕八十万联军而弃城不敢应战的幽州将士们,此刻全都苍白着脸。
如今亲眼目睹八十万敌军葬身火海。
他们望向江玉乘的眼神里,除了深深的敬畏,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恐惧。
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世子,谈笑间便让八十万敌军置于死地。
从这一刻起。
江玉乘在他们心中。
已然从那个被他们私下质疑的少年,化作了一尊令人畏惧的战神......
这场火烧了整整一夜。
当天光破晓时。
江玉乘率军登上城楼,正撞见几名清扫战场的幽州士兵对着城下尸山呕吐不止。
焦黑的尸体层层叠叠,被火舌舔舐过的铠甲仍在滋滋冒着青烟,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世子,这......”秦副将攥紧了腰间刀柄,声音发颤,“这是不是太残忍了......”
“残忍?”江玉乘面无表情,声音冷得像是从冰窟里捞出来的,眼尾甚至未泛起半分涟漪,“难道我们放过他们,他们也会放过我们吗?”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一点,秦副将应该比我更清楚!”
“若不是这场火,此刻被架在火上的就会是你、是我、还有我幽州的百姓......”
话音未落。
城下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
一名浑身着火的敌国士兵从废墟中爬出,在雪地上滚出长长的焦痕。
江玉乘盯着他扭曲的面容,拿起弓箭射了过去:“给他一个痛快吧......”
“至于我的做法是否残忍......”
“等孩子们能安稳睡在自家床上时,自会有人评说......”
清晨的日光洒在江玉乘身上,一半隐于阴影,一半被光勾勒。
秦深望着江玉乘,想说些什么却又哽在喉间。
他知道江玉乘所言非虚。
若不如此。
大齐百姓将面临怎样的灾难?
江玉乘肩负的是整个幽州乃至大齐的安危,他的狠辣不过是在残酷战争中的无奈之举。
秦深明白,眼前这位少年世子,有着远超年龄的担当与果敢,为了守护家国,他背负了残忍之名,却实则是在以雷霆手段行慈悲之事。
“末将明白了。”
此时。
江烈走到江玉乘身旁,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既有欣慰,又有一丝心疼。
秦深见状悄然退下,只留下这对父子于城楼上,迎着清晨的寒风。
江烈叹息一声,说道:“这残忍之名,本该由为父来背的......”
江玉乘心中一震,抬眼望向父亲,只见江烈目光深邃而悠远,似是能透过这漫天灰烬,看到更远的地方。
江烈早就知道了江玉乘的破敌之法。
但他还是选择让江玉乘来主导此事,其实是为了树立儿子在军中的威望。
毕竟江玉乘日后是要继承父亲的王位,扛起守护家国的重任。
“为父既盼着你长大,又怕你年纪轻轻,就被这世道磨得满心荒芜......”
而江玉乘却并没想那么多。
他为的是什么?
之前就说过。
除却家国还有那颗赤子之心。
“爹,这幽州的风雪,还有儿子帮您担着......”
幽州的雪依然在下。
这一战。
有人失去了生命,有人赢得了安宁。
而幽州的雪,终将洗净所有的血与泪,在春日里化作滋润大地的甘霖......
......
......
三日后。
江玉乘站在幽州城门口,任由雪片落在肩甲上。
江烈抱来件狐裘,却见他盯着焦黑的「齐」字帅旗出神。
“乘儿在想什么?”
“在想父亲当年第一次带我上城时,您说「守城者,守的不是砖石,而是身后的万家灯火。」”江玉乘忽然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可如今火灭了,灯还能再点起来吗?”
江烈顺着江玉乘的目光看去,感慨道:“幽州定能浴火重生......”
远处忽然传来细碎的马蹄声。
原来是去涿州避祸的百姓们陆续回来了。
为首的老人望见城门口的甲胄,从褡裢里掏出个油纸包:“世子,这是从涿州带过来的炊饼,热乎的!”
江玉乘接过咬了一口,麦香混着烟火气在舌尖漫开,忽然听见老人絮絮道:“都说世子是火神降世。”
“可老朽觉得,您更像那引火的风——”
“风过处,火灭了,春就来了。”
原来有些火。
烧的是敌人的胆。
暖的却是自己人的心。
江玉乘转身望向城中废墟。
断壁残垣间。
已有百姓在清理瓦砾,孩子们看着被烧毁的家放声大哭。
江玉乘走过去。
蹲下身子在瓦砾堆里翻出个被烟熏黑的布偶。
孩子也不哭了,就这么睁着大眼睛好奇看着他。
他轻轻拍去布偶上的灰尘。
笑着放进孩子冻红的手掌。
江玉乘笑了笑,抄起铁锹加入了清理的队伍......
这一刻。
所有关于「战神」的传说都碎在风雪里。
剩下的只是一个沾满灰尘的少年,在废墟上种下了第一颗会笑的种子......
幽州的雪,终将化在春夜里。
那些被大火烧过的土地下,种子正在悄悄顶开冻土——它们记得火的灼热,却更向往光的温度。
正如那个少年世子。
他身上沾满了灰尘,眼中却映着比火光更明亮的东西:不是功名,不是权柄,是当他在废墟里捡起那个布偶时,指尖触到的、属于人间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