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刘欢颂三天回门的日子,虽然发生了几次不大不小的不愉快,但都不是针对我的,我倒不觉得有什么委屈,反倒觉得收获颇丰——张强这个小舅子跟我格外投缘,从这天起,他只要一放假就往我家跑,在这个漫长又无聊的冬天里,他像个小太阳似的,给我增添了许多鲜活的乐趣。
很快就到了年底,吴力刚刚热热闹闹地举办完婚礼,跟我们生活在一起的岳母,却突然铁了心要回自己家住,任我们怎么苦口婆心地劝,她都摇头不肯留下。“妈,您回家干啥去啊?一冬天没烧火了,屋里还能住人吗?”刘欢颂急得提高了音量,带着几分愤怒冲着岳母吼道。
岳母却异常平静地说道:“我还在为你爸守孝,平时也就算了,过年了,我绝不能让你爸独自待在屋子里。”
岳母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刘欢颂的泪闸,母女俩人紧紧抱在一起,哭了很长时间。刘欢颂才抽噎着擦了擦眼泪,哽咽着对我说道:“老公,送妈回家。”
送走岳母,偌大的新房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大过年的,冷冷清清就两个人过,实在太没滋味了。我们俩商量了一下,干脆去了姥姥姥爷那里,总算过了一个还算热闹的新年。
大年初二,是大多数已婚夫妻回娘家的日子,我们俩也不例外。我们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厚厚的积雪,慢慢走进了北山村。从南山村走小路去北山村,北山村供销社的门口是必经之路。虽然现在供销社早就被个人承包了,但老百姓多年的习惯早已养成,依然喜欢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供销社门口闲聊打趣。
“李娟又带着人去欺负张梅了,这老太太这么做,就不怕遭报应?”
“人家压根没指望儿女给她养老,这么做也不奇怪。”
“要我说她就是傻!就算亲兄弟愿意给她养老,兄弟媳妇儿能真心乐意吗?”
“哎,那可不一定啊!毕竟她的两个兄弟都是她一手拉扯大的。”
“唉,就是苦了张梅了,多好的媳妇啊!要是换作我家的儿媳妇,我指定好好待她。”
“快别说了,刘欢颂过来了!”
我们夫妻顶着凛冽的寒风,从南山村徒步赶来,虽然距离那群闲聊的人还有段距离,但他们的议论声却像长了翅膀,一字不落地钻进了我们的耳朵里。刘欢颂的脚步不由得猛地加快,几乎是小跑着冲过去,焦急地问道:“三大娘,您刚才说我奶奶又去欺负我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社会上总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这位三大娘显然就是其中一个。她手指着岳父家的方向,添油加醋地说道:“我亲眼看到你奶奶带着她那两个兄弟媳妇,还有李妍,连李军也跟着呢!对了,你的两个姑姑也一块儿去了!我还听见她们说,你妈要是不给,就往死里揍她一顿!嗯,对,就是这么说的,错不了!”
听完三大娘的话,刘欢颂气得双眼冒火,浑身都在发抖,抬腿就疯了似的往家跑。我们俩气喘吁吁地推开岳父家的房门,一眼就看见岳母独自一人坐在炕沿上抹眼泪,左边脸上还有一个清晰可见的巴掌印。炕上地上散落着一地的瓷碗碎片,还有几根被踩断的筷子,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争吵。
刘欢颂“哐当”一声扔下手里拎着的礼物,几步冲到岳母面前,几乎是嘶吼着问道:“妈!是谁打的你?她们走了多久了?”岳母却不想让刘欢颂在为岳父守孝的日子里,跟老太太闹得太僵,只是一个劲地别过脸摇头,不肯多说一个字。
刘欢颂愤怒地吼道:“您不说我也知道是谁!我今天非要活劈了她们不可!”话刚落音,她转身就冲进仓房,抄起一把镰刀就往外跑。
我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暴怒的一面,根本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也顾不上安慰受伤的岳母,转身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