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延林在床榻上翻了个身,额头的热毛巾滑到耳后。
他盯着梁上落灰的蛛网,听着外间顾清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喉间立刻滚出两声闷咳——这是他装病的第三天,连咳嗽的节奏都算过,既不至于太弱显得没力气,又能让守在门口的小捕快相信他确实烧得厉害。
\"皮杂役?\"顾清欢的声音隔着门帘传来,带着点他熟悉的冷硬,\"玄案司送来的退热汤,要凉了。\"
皮延林赶紧把枕头往身后垫了垫,指尖悄悄掐了下掌心。
他能看见门帘被风掀起的缝隙里,顾清欢的绣春刀鞘在阴影里泛着冷光——这女人向来雷厉风行,要不是他前晚故意在她面前踉跄着撞翻烛台,额角磕出块青肿,她早该发现驿站偏房的虚影不对劲了。
\"劳...劳烦顾捕头。\"他扯着嗓子应,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陶瓮,\"我...我自己能起。\"
门帘被掀开的刹那,他余光瞥见顾清欢的目光扫过床脚。
那里堆着他故意揉皱的帕子,沾着半干的药渍——其实是他用茶水混了点朱砂,比真药汁更像咳出来的血。
顾清欢没说话,将药碗搁在案几上时,青瓷与木桌相撞的轻响让皮延林心跳漏了一拍。
他看见她袖中露出的半截画纸边角,那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画像还在,突然想起地窖里阿九说的\"顾清欢的仇,你护不住\",喉间的咳意倒真了几分。
\"你这病来得蹊跷。\"顾清欢突然开口,指尖叩了叩案几上的药碗,\"前日还活蹦乱跳去磨坊,今日就烧得说胡话。\"
皮延林攥紧被角,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嗡嗡作响:【签到进度3\/5】。
他能感觉到顾清欢的视线像把刀,正一寸寸刮过他的脸——这女人查案时的敏锐他早见识过,若不是系统说必须连续卧床满五个时辰才算一日,他早想找由头溜出去了。
\"许是...磨坊那股子霉味熏的。\"他干笑着,额角的青肿被热意一激,疼得他皱起眉,\"顾捕头若是信不过,明日我便去司里当差。\"
顾清欢没接话,转身时绣春刀擦过门框,带起一阵风。
皮延林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这才松了口气——她腰间挂着个油纸包,是今早他装迷糊时提过的糖蒸酥酪,看来这女人嘴上硬,到底还是记着。
第五日寅时,皮延林听见窗外雄鸡打鸣的刹那,系统提示音炸响:【签到完成,解锁懒影真形术】。
他猛地坐起身,床帐被带得晃了晃,铜镜里的影子突然泛起涟漪——不是他的影子,是影子后面,一道青黑的龙形残影正从后颈钻出,鳞片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像是用墨线一笔笔勾出来的。
\"因果羁绊已达临界值。\"系统的机械音里多了丝沙哑,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转,\"注意,当前因果线出现异常分支。\"
皮延林盯着镜中龙影,后颈泛起凉意。
他想起阿九说的\"不劳而获系统是他人棋局\",想起地窖里那半张写着\"镇北将军顾承渊\"的面具,手指不自觉摸向心口——那里还藏着从磨坊带回来的半块青铜令牌,边缘的血渍已经发黑,像块凝固的痂。
\"皮延林!\"顾清欢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夹杂着马蹄声和差役的吆喝,\"吴副将府里搜出密信,你快来!\"
他抓起外袍往身上套,铜镜里的龙影却突然扭曲,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揉皱了。
等他跑到前院时,顾清欢正站在青石板上,手里捏着张泛黄的信纸,边缘还沾着木屑——显然是从夹层里硬抠出来的。
\"魏通判的笔迹。\"她将信递过来时,指尖微微发抖,\"影社已除顾氏血脉,唯皮某尚存隐患。\"
皮延林的瞳孔骤缩。
他认得这信纸上的暗纹,是玄案司专用的云纹纸,只有五品以上官员能调阅。
魏通判上月刚升了正五品,负责整理近年悬案卷宗——可影社是什么?
顾氏血脉...难道顾清欢的灭门案,真与这\"影社\"有关?
\"你脸色怎么这么白?\"顾清欢的手突然覆上他的额头,\"病还没好?\"
皮延林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扯出个笑:\"许是起得太急。\"他能感觉到顾清欢的掌心带着薄茧,是常年握绣春刀磨出来的,\"这信...顾捕头打算如何?\"
\"吴副将今晚在醉仙楼设席。\"顾清欢收回手,目光扫过街角的酒旗,\"他说要'结交玄案司的朋友'。\"她顿了顿,眼尾的泪痣在阳光下红得刺眼,\"皮杂役,陪我去?\"
醉仙楼的雕花门帘被掀开时,吴副将正站在二楼栏杆边。
他穿了件月白锦袍,腰间挂着块和田玉,见顾清欢进来,立刻堆起笑:\"顾捕头大驾光临,这桌酒可算没白备。\"
皮延林跟着落座,目光扫过桌上的熊掌炖鸽——吴副将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副将,这席面却比三品大员的家宴还讲究。
他注意到吴副将手腕上缠着布条,露出的一截皮肤泛着粉红,像是新结的痂。
\"如今这世道啊。\"吴副将端起酒盏,琥珀色的酒液映着他的脸,\"忠义二字,倒不如金银实在。
顾捕头查案辛苦,若有需要...吴某虽不才,倒能帮衬帮衬。\"
顾清欢垂眸抿茶,茶盏边缘在她唇上压出道淡红的印子。
皮延林看见她的手指在桌下攥紧,指节泛白——她袖中还藏着顾承渊的遗物,那本染血的笔记里,清楚记着\"背叛者腕间有火烙之痕\"。
\"吴副将说笑了。\"顾清欢抬头时,眼尾微挑,\"玄案司查案,只认证据,不认金银。\"
吴副将的笑僵在脸上。
他低头夹菜时,手腕的布条滑下寸许,皮延林看见那片粉红的皮肤下,隐约有条蜈蚣似的疤痕——和顾清欢昨晚给他看的笔记画像,分毫不差。
是夜,城南乱葬岗。
皮延林踩着荒草往深处走,怀里的半块令牌突然发烫。
系统提示音又响:【检测到因果节点,建议签到】。
他在一座无名墓碑前蹲下,碑上的字迹早被风雨磨平,只余几个模糊的\"顾\"字。
\"得罪了。\"他嘀咕着躺下,后背贴着冰凉的碑石。
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风声里多了丝呜咽。
他闭眼前的最后一刻,看见墓碑表面泛起幽蓝的光,像地窖里阿九的眼睛。
幻影浮现时,他听见刀剑相击的脆响。
画面里,一位披甲将军被六七个黑衣人围在中间,铠甲上的血珠正往下淌。
为首的黑衣人摘下面具,竟是吴副将!
\"顾承渊,你护得住北境,护得住自己吗?\"吴副将的声音和记忆里的重叠,\"圣君说了,你的命,比十万北境军的命金贵。\"
将军的剑\"当啷\"落地。
他望着吴副将身后的人,瞳孔骤缩:\"天诏...你敢用天诏印?\"
画面突然碎裂。
皮延林猛地坐起,额头全是冷汗。
他摸向心口的令牌,发现那半块青铜上,不知何时多了道龙形纹路——和镜中看见的残影,一模一样。
\"你以为你是谁?\"
阴恻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皮延林转身,看见阿九从阴影里渗出来,幽蓝的眼睛像两团鬼火。
他下意识摸向腰间的磨棍,却触到了那半块令牌。
\"不过是个误入棋局的闲人罢了。\"阿九抬手,阴影顺着他的指尖爬过来,\"圣君的因果,不是你能——\"
皮延林猛地抽出令牌。
阿九的话戛然而止,他幽蓝的眼睛里泛起惊涛,瞳孔缩成针尖:\"不可能...你还活着?\"
阴影突然退潮般缩回墙缝。
皮延林攥紧令牌,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敲的是三更——顾清欢说过,明日要去城郊的归元寺查案,那座荒废了二十年的古寺,最近总有人说夜里看见灯笼亮。
他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忽然想起镜中那道龙影。
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这次清晰得像是有人贴着他耳朵说话:\"因果已动,归元寺,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