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后巷的碎叶被夜风吹得打着旋儿,赵德昌的官靴碾过其中一片时,叶脉碎裂的轻响让他后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抬手敲了三下破庙木门,指节碰在朽木上发出空洞的\"咚咚\"声——这是他与赤焰约定的暗号,可此刻每一声都像敲在他自己心口。
门内很快传来沙哑的应和,带着种金属刮擦般的刺响:\"大人深夜召见,可是出了变故?\"
赵德昌摸出怀里的密信,火折子在信角一燎,橘色火光映得他额头冷汗发亮。
信是藏珍阁值夜的小吏偷送的,上面只写着\"杂役皮延林持金叶入阁,鼎纹有异动\"。
他盯着逐渐卷曲的纸灰,喉结动了动:\"皮延林进了藏珍阁。
九鼎的秘密,怕是要保不住了。\"
门内忽然安静下来。
月光从门缝漏进去,照出两团赤红色的光斑——那是赤焰的眼睛,像两团浸在血里的鬼火。
赵德昌下意识后退半步,却撞在院墙上,青砖硌得他脊背生疼。
\"慌什么?\"赤焰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几丝癫狂的笑,\"那金叶本就是圣君布下的局,三百年前的懒仙传人?
正好做个引信。\"他推开门,玄色大氅扫过满地碎叶,露出腰间悬着的青铜钥匙,\"天命之钥\"四个字在月光下泛着幽光,\"既然他急着揭盖子,那便提前开启天门。\"
赵德昌看着他踏碎满地枯叶走向太庙深处,喉间泛起苦味。
他想起三日前赤焰捏碎个小捕快的头骨时,也是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圣君教的人,从来没把凡人的命当回事。
与此同时,皮延林正跟着顾清欢穿过太庙偏殿。
他怀里的金叶突然发烫,隔着粗布衫烙得皮肤发红。\"清欢,慢着。\"他伸手拽住她绣春刀的刀穗,\"金叶在发烫,应该是朝核心禁地去的方向。\"
顾清欢脚步一顿,反手握住他手腕。
她的掌心带着练武人特有的薄茧,温度却凉得惊人:\"我闻到了血腥味。\"
两人绕过最后一道朱漆回廊时,眼前的景象让皮延林的懒意瞬间消散。
九尊青铜鼎呈北斗状排列在空地上,其中三尊正剧烈震颤,鼎身的云雷纹渗出黑雾,在半空凝结成模糊的门扉轮廓。
赤焰站在中间那尊鼎前,玄色大氅被黑雾掀得猎猎作响,他举起\"天命之钥\"指向天空,声音像滚过闷雷:\"凡俗已朽!
三百年前圣君以九鼎镇天门,今日本座替天行道,唯有天命之人方可统治人间!\"
话音未落,他掌心腾起赤色火焰。
那火焰不似凡火,竟泛着熔金般的光泽,裹着热浪劈头盖脸朝顾清欢砸来。
\"小心!\"皮延林本能地扑过去,却被顾清欢反手推开。
她绣春刀出鞘三寸,刀光裹着霜气迎向赤焰,刀身与火焰相撞时发出金铁交鸣,火星溅在她额角,立刻烫出个红印。
\"玄境巅峰?\"顾清欢咬着牙后退两步,刀鞘在青石板上擦出刺耳的声响。
她这才看清赤焰的修为——先前藏得太深,此刻全力出手,竟比玄案司首座的气场还强三分。
赤焰的赤瞳眯成细线,火焰在指尖跳跃:\"北镇将军府的遗孤?
倒有几分血性。\"他屈指一弹,火焰化作火蛇缠上顾清欢的绣春刀,\"可惜,在天命之力面前......\"
\"咔嚓!\"
刀身突然传来断裂声。
顾清欢瞳孔骤缩——那是她父亲用战场熔铁淬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刀,竟被赤焰的火焰灼出了裂纹。
她松开刀柄后退,后腰重重撞在青铜鼎上,鼎身震颤的力道顺着脊椎窜上来,疼得她眼前发黑。
\"清欢!\"皮延林冲过去要扶她,却被一道火墙拦住。
他望着顾清欢鬓角垂落的碎发,望着她紧咬的下唇,望着她握刀的手在发抖——这个总把脊背挺得笔直的女人,此刻像株被暴雨打弯的竹。
他突然笑了。
笑声混着火苗的噼啪声,惊得赤焰转头看来。
皮延林慢慢蹲下,背靠着另一尊青铜鼎坐下,双腿伸直,双手垫在脑后。
他闭着眼睛,嘴角还挂着懒散的笑:\"系统,签到。\"
【检测到敌对法器共鸣,触发懒意封神模式,是否激活?】
\"是。\"
话音刚落,皮延林体内突然涌起热流。
那是他这半年来每日躺平签到攒下的懒意——《懒仙诀》的玄功、鉴谎耳的灵觉、寻痕眼的洞察,此刻全顺着经脉往头顶涌。
他怀里的金叶突然爆发出金光,与九鼎中的残魂产生共鸣,青铜鼎上的云雷纹竟开始倒转。
赤焰的火墙\"轰\"地熄灭。
他震惊地看着皮延林站起身,金叶悬浮在他头顶,懒意化作肉眼可见的雾气缠绕周身。
那雾气看似绵软,却让赤焰的天命之火不敢靠近半分——这哪是杂役?
分明是尊懒散却威严的神只。
\"你以为只有你能成神?\"皮延林开口,声音不大,却像晨钟撞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他抬手轻轻一拂,赤焰掌心的火焰便如冰雪遇阳,\"啪\"地熄灭。
赤焰终于慌了。
他举起\"天命之钥\"要再施法,却见皮延林的目光扫过来——那目光懒洋洋的,却带着种看透因果的锐利。\"咔嚓\"一声,青铜钥匙从中断裂,碎成三截掉在地上。
\"不可能......圣君说这钥匙能开天门......\"赤焰踉跄后退,玄色大氅被鼎中黑雾撕成碎片。
他撞在最后一尊青铜鼎上,鼎身突然射出一道金光,直接贯穿了他的胸膛。
皮延林没去看赤焰的尸体。
他蹲下来,用指尖碰了碰顾清欢的刀伤。
伤口不深,但烫得厉害,他从怀里摸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动作难得地认真:\"疼吗?\"
\"不疼。\"顾清欢盯着他发顶翘起的呆毛,突然笑了,\"就是有点饿,等会去吃碗羊肉汤?\"
\"成。\"皮延林应着,余光瞥见赵德昌的身影闪进太庙角落的地宫入口。
他没动,只是把金叶收进怀里,懒意重新爬上眉梢——有些老鼠,得养肥了再抓。
九鼎仍在轻鸣,天门的轮廓却慢慢消散。
皮延林望着那团逐渐淡去的黑雾,忽然想起金叶里的传承记忆:所谓天地法则,不过是上位者圈养凡人的笼子。
他伸了个懒腰,扶起顾清欢:\"走,吃羊肉汤去。\"
夜风卷着碎叶掠过地宫入口,赵德昌缩在阴影里,攥着怀里最后半块密信。
信上的字迹被冷汗晕开,只隐约能看出\"地宫阵眼\"几个字。
他望着皮延林的背影消失在月光里,喉间溢出一声低笑——圣君的棋局,哪有这么容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