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观主殿的飞檐在月光下投出狰狞阴影,顾清欢的刀尖仍抵着小七咽喉。
她能感觉到对方喉结在刀刃下微微滚动,像条濒死的鱼。
影符使们举着泛蓝的符纸围上来,符火在夜风中噼啪作响,将她的影子扯得支离破碎。
\"三刻快到了。\"小七的声音像锈铁刮过铜盆,\"你就算杀了我,命炉也会重写天命榜——\"
\"那便连命炉一起烧了。\"顾清欢的指节因握刀而泛白,刀身又往前送半寸,油皮裂开的血珠顺着刀刃滑落,在青砖上洇出个小红点。
她望着殿后不断涌出的黑影,耳尖被夜风吹得发凉——那些是被命格抽干的百姓,此刻正用空洞的眼望着她,像极了十年前将军府灭门夜,跪在血泊里的老仆。
\"但在此之前......\"她突然侧头,听见偏殿方向传来熟悉的懒洋洋嗓音,\"我倒要看看,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动他在乎的人。\"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符板碎裂的炸响。
皮延林的身影撞开殿门,怀里还揣着半块焦黑的符板——那是他在茶馆听了三年案情,用省下的铜钱从老秀才手里换的,说是刻着他母亲的命格。
此刻他额角沾着灰,眼尾却翘着,像只偷到鱼的懒猫:\"清欢!
火折子借我用用?\"
小七的瞳孔骤然收缩。
顾清欢反手将刀插入地面,刀身震颤震落梁上积灰,细碎如雪。
她解下腰间火折子抛向空中,火折子划出道橙红弧线,被皮延林稳稳接住。
\"着什么急。\"她抽出腰间软剑,剑鞘在掌心转了个花,\"这把火,才刚烧起来呢。\"
皮延林摸着火折子的手顿了顿。
他望着小七身后那座黑黢黢的命炉,炉身刻满扭曲的符文,像无数条蛇在爬。
怀里的符板突然发烫,烫得他心口发疼——那是母亲最后留下的东西,十年前他蹲在义庄写状纸时,老仵作塞给他的,说\"这玩意儿能保你平安\"。
原来哪是平安,是圣君教用来抽命格的活靶子。
\"你们用命炉抽百姓命格,伪造天命榜。\"他走向命炉,声音比平时更慢,像是故意要每个字都砸进小七骨头里,\"不过是想掩盖圣君的罪行。\"
小七突然笑了,笑得符纸都跟着发颤:\"你不懂!
这是为了天下人的公平!
圣君大人说,天命本就该由贤能执掌——\"
\"贤能?\"皮延林嗤笑一声,火折子\"咔\"地擦燃。
火苗映得他眼尾发红,\"贤能会把百姓的命当灯油?
会把我娘的命刻在符板上当引子?\"
他话音未落,小七突然抬手祭出块青铜令。
天机令!
顾清欢瞳孔一缩——这是圣君教用来镇压命理的法器。
符光如网铺天盖地压下,她旋身挥剑,软剑与符光相撞迸出火星。
影符使们趁机扑上来,符纸化作黑蝶缠上她的手腕,她咬着牙挥剑斩断,却见更多黑蝶从符纸里涌出来。
皮延林没回头。
他盯着命炉核心处的凹槽——方才用懒息溯因术回溯时,他看见小七就是在这里插入符板。
怀里的符板烫得几乎要烧穿衣襟,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眼睛,也是这样烫,攥着他的手说\"阿林要好好活\"。
原来她不是求他活,是用命换他活到今天,拆穿这场骗局。
\"借你符板一用。\"他低喝一声,将符板狠狠插进凹槽。
命炉剧烈震动。
炉顶突然腾起黑雾,黑雾中一面青铜镜缓缓显现,镜面映着阴阳司的因果录,镜背\"天命\"二字泛着冷光。
皮延林被震得踉跄,后背撞在炉身上。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检测到命炉失控,是否启动懒意演命术?】
他靠着炉身坐下,懒洋洋地勾了勾嘴角:\"来都来了,不躺够怎么看大戏?\"
意识瞬间被吸入镜中。
他看见百年前的雪夜,一个穿青衫的书生跪在阴阳司门前,手里攥着染血的状纸——状纸上写着\"父母被豪绅逼死,求司主判公道\"。
阴阳司的朱门紧闭,檐角铜铃响得人心慌。
书生突然抬头,眼底血丝漫成一片,他撕碎状纸,将血手按在墙上:\"既然天不判,那我来当这个天!\"
画面急转。
书生变成圣君,站在命炉前,脚下堆着如山的符板。
他笑着将百姓的命格抽成金线,缠在自己腰间——那哪是天命,是用万人命换的枷锁。
皮延林看见自己母亲的命格金线,细得几乎要断,在金线最末端发着微光。
\"原来......\"他的意识在镜中颤抖,\"圣君根本不是天命所归,是逆命者......\"
\"砰!\"
剧烈的爆炸声将他震回现实。
顾清欢的软剑穿透最后一名影符使的胸膛,她发梢沾着血,衣襟被符火烧出几个洞。
天机令的光网已碎成星子,小七瘫坐在地,脸上的符纹正在剥落,露出底下苍白的脸:\"不可能......圣君大人说......\"
命炉发出刺耳的轰鸣。
皮延林看见镜面上爬满裂痕,像蛛网般蔓延。\"天命\"二字突然炸裂,镜中映出无数光点——那是被抽走的命格,正从镜中飞散,落向大晋各地。
他母亲的那缕光飞得最慢,绕着他转了两圈,才轻轻没入他心口。
\"原来我们才是恶......\"小七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他望着自己的手,仿佛看见无数命格在指缝间流逝,\"我们用公平的名义,造了更大的不公......\"
皮延林扶着命炉站起来。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法则之辩阶段二·命炉之争完成度:50%】他望着满地狼藉,月光透过破碎的殿顶洒下来,照在顾清欢染血的剑上。
她走过来,用未受伤的手替他拍掉肩头的灰:\"接下来呢?\"
\"接下来......\"皮延林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嘴角勾起抹懒洋洋的笑,\"我们该去找那位'圣君'谈谈了。\"
玄案司的大牢里,更夫敲过三更。
死刑犯陈三蜷缩在草堆里,突然瞪大眼睛。
他听见头顶传来锁链晃动的声响,接着是狱卒不耐烦的骂:\"喊什么喊!
明儿个就砍头的人——\"
\"冤枉!\"陈三突然撞向牢门,铁栏被撞得哐当作响,\"我没杀那姑娘!
是......是有个穿金纹道袍的人,他说能保我全家平安,让我顶罪......\"
狱卒的骂声戛然而止。
陈三望着铁栏外的阴影,突然噤声——那阴影里,似乎有枚青铜镜的碎片在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