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甲卫的马蹄声在青石板上敲出碎玉般的响,皮延林晃着腿坐在玄案司门廊下,手里的桂花糕还剩半块。
顾清欢的绣春刀鞘撞在门框上,发出\"当\"的轻响——这是她烦躁时的习惯动作。
\"那些灰布衫的信徒,从西市排到南城门。\"她扯下束发的银簪,松开的青丝垂在腰间,\"他们举着圣君木牌,说什么'因果重排是天道',连卖糖葫芦的老张头都跟着念。\"
皮延林咬了口桂花糕,甜香混着晨露的潮气漫开。
他望着廊下悬着的\"明察秋毫\"牌匾,那上面的金漆被雨水泡得斑驳,像极了圣君那些骗人的金句。\"他们不是信圣君。\"他把最后半块糕点塞进嘴里,喉结动了动,\"是信'因果有报'这四个字。\"
顾清欢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刀镡:\"那你说的'再来一回',是要...\"
\"去城东破庙。\"皮延林打了个哈欠,从怀里摸出块茶渍斑斑的帕子擦手,\"今晚子时,他们要在那儿烧新一批木牌。\"他抬头时,眼尾的懒意散了些,\"圣君的把戏我懂——用木牌锁记忆,用念叨灌谎话。
要破这个局...\"他指节抵着下巴,\"得让他们自己想起疼。\"
顾清欢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
她的掌心有常年握刀磨出的薄茧,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温度:\"你要冒险。\"
\"懒人的冒险,就是多躺半柱香。\"皮延林抽回手,慢悠悠往屋里走,\"你守着玄案司,要是我明天没回来...\"他在门槛处顿住,侧头笑,\"就给我带碗酒酿圆子当祭品。\"
月上中天时,城东破庙的火把将夜空染成橘色。
二十来个灰布衫信徒围着火堆,中间堆着足有半人高的木牌,每块都刻着\"圣君\"二字,在火光里泛着冷白。
皮延林蹲在庙后老槐树上,系统提示声在脑海里炸响:【检测到特殊签到地点·记忆囚笼(邪),今日奖励:懒意燃魂术·进阶版(可唤醒目标内心真实记忆)】
他翻身跳上断墙,衣摆沾了层露水。
为首的白胡子老者正举着木牌喊:\"圣君说,行善要捐尽家财才是真善!\"
\"那你孙女的药钱呢?\"皮延林的声音像片落在水面的叶子,轻轻荡开。
老者的动作僵住。
皮延林盘坐在墙头上,双手结了个懒散的印诀——懒仙虚影从他背后浮起,酒葫芦里淌出淡金色雾气,顺着风卷向整座广场。
最先有反应的是个穿补丁衫的小媳妇。
她突然捂住太阳穴,指甲几乎要掐进头皮:\"疼...头好疼...\"她膝盖一软跪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青石板上,\"我想起来了...去年冬天,我把最后半袋米捐给圣君庙,我儿子...我儿子饿得直哭...\"
\"我也想起来了!\"卖菜的王屠户突然吼起来,他的脸涨得通红,脖颈青筋暴起,\"我替圣君守了三年义庄,我娘咽气时,连口热饭都没吃上!
他们说'忠君者家人自有天收',天收个屁!\"
木牌堆\"轰\"地倒了一片。
老妇人颤抖着撕开胸前的圣君绣章,露出里面褪色的婴儿肚兜:\"我孙女生病,求圣君庙施舍药,他们说'心诚则灵',要我跪满三天...我孙女儿...我孙女儿...\"她的哭声像把钝刀,割得空气都发疼。
赤焰是被两个教徒拖来的。
他胸口的灼伤还在渗血,半边脸焦黑,却还死死攥着半柄断戟。\"你们都被蛊惑了!\"他嘶声吼,断戟砸在地上溅起火星,\"圣君大人是天命所归,因果重排是...\"
\"因果重排?\"王屠户抄起根烧火棍冲过来,\"老子的因果是被你们抢光米粮,是我娘咽气时床头连盏灯都没有!\"他一棍子砸在赤焰脚边,\"你说的圣君,给过我半粒米吗?\"
信徒们的骂声像潮水般涌来。
赤焰望着那些曾经虔诚的眼睛,此刻全是滔天怒火,突然踉跄着后退,后背撞在烧焦的梁柱上。
他望着皮延林的方向,喉结动了动,却再发不出声。
皮延林从墙头上跳下来,踩过满地碎木牌。
他蹲在赤焰面前,指尖戳了戳对方胸口的圣君图腾:\"你信的因果,是圣君画的饼。
他们信的因果,是饿过的肚子,是疼过的心肺。\"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灰,\"真相这东西,不用喊,不用辩。\"他歪头笑,\"你疼过吗?\"
赤焰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溅在\"圣君\"二字上,红得刺目。
他望着皮延林的背影,终于低下了头。
古苍站在庙外的老槐树上,望着广场上的混乱。
他白须被夜风吹得飘起来,掌心的青铜罗盘突然发出嗡鸣——那是旧法则松动的征兆。\"原来因果不是刻在石头上的。\"他喃喃着,指尖抚过罗盘上斑驳的刻痕,\"是刻在人心上的。\"
当第一缕晨光漫过城墙时,皮延林推开玄案司的门。
顾清欢正靠在他常躺的竹榻上打盹,怀里抱着个食盒,盖子没盖严,露出半块桂花糕。
\"醒了?\"他伸手去碰食盒,顾清欢突然睁眼,刀已经出鞘三寸,看清是他才松了手。\"城东的信徒都散了。\"他扯过竹席躺下,\"木牌烧了,绣章撕了,王屠户说要去圣君庙拆门槛。\"
顾清欢把食盒推给他:\"酒酿圆子,温的。\"
皮延林掀开盖子,甜香混着热气扑在脸上。
他刚舀起一勺,窗外突然传来\"咔嚓\"一声炸响。
两人同时抬头——玄案司上空的云层正剧烈翻涌,原本湛蓝的天像被泼了墨,隐隐有金色纹路在云底游走,像是什么东西正在崩裂,又像是...正在重塑。
顾清欢的刀在鞘里发出清越的颤鸣。
皮延林含着圆子,望着窗外翻涌的云,突然笑了:\"看来...\"他咽下圆子,扯过竹席盖住肚子,\"明天的觉,怕是又得晚点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