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仓库的铁门被张昊用肩膀撞开时，林夜听见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像把钝刀刮过脊椎。
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苏瑶皱了皱鼻子，从帆布包里摸出消毒湿巾擦了擦靠墙的破木桌——那是她特意从社团活动室搬来的，桌角还粘着去年迎新晚会的亮片。
\"都坐。\"林夜把战术图摊在桌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天劫符的褶皱。
符纸边缘被他捏得发皱，像道未愈的伤疤。
张昊一屁股坐在翻倒的水泥墩上，笔记本电脑在腿上支棱着，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底发亮：\"我黑了他们三个备用服务器，现在连他们小喽啰的定位都能扒出来——不过老大的核心系统加了三重加密，得等你引他暴露灵能波动才能破。\"
唐婉儿靠在门框上转车钥匙，金属碰撞声清脆得像小铃铛：\"我爸的私人保镖队在围墙外候着，带了最新的防灵能盾牌。\"她瞥了眼陆小棠，后者正盯着战术图上用红笔圈出的\"祭坛\"二字，手指绞着衣角，指甲盖泛白。
苏瑶走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温度透过掌心传过来：\"小棠，我们会守在你身边。\"
林夜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三小时前在治疗室，陆小棠被邪教洗脑时空洞的眼神，想起她用碎瓷片划自己手腕时，血珠落在地砖上的声音比心跳还轻。
现在这双眼睛里有了光，却让他的胃袋更紧地缩成一团——如果计划失败，这光会再熄灭吗？
\"首领的灵能等级...\"他声音发涩，\"至少是天劫7级。\"
仓库突然安静下来。
赵总监的手指在银色手提箱上敲出规律的节奏，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张昊的笑声打破沉默：\"怕什么？
上回你用4级天劫硬抗那只火螭，不也把它烧成烤乳猪了？\"他推了推眼镜，屏幕蓝光在镜片上碎成星子，\"再说了，我给你的战术耳机加了反精神干扰模块，保证那老东西的幻境进不了你脑子。\"
唐婉儿从口袋里摸出个银色小瓶抛过来，林夜接住时闻到清冽的松香：\"我让人从雪山里采的千年冰魄，关键时刻能冻住他的灵能流动——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本小姐才不是担心你。\"她别过脸，耳尖却红得像要滴血。
苏瑶把保温杯推到他手边，杯壁还带着体温：\"里面是红枣枸杞茶，你昨晚又熬夜研究符篆了吧？\"她的指尖扫过他眼下的青影，像片羽毛轻轻拂过，\"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会在你身后。\"
林夜低头盯着战术图，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他想起十六岁那年暴雨夜，第一次觉醒天劫掌控者能力时，雷劈碎了家里的老电视，妈妈抱着他说\"小夜不怕\"；想起上个月为救被水鬼缠住的苏瑶，他强行提升到5级天劫，结果吐了半宿黑血；想起刚才在走廊里，陆小棠碰电击器开关时，那点细微的颤抖像颗种子，在他心里发了芽。
\"我怕的不是输。\"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
众人抬头，见他盯着战术图上自己画的\"生门\"标记，指节因用力泛白，\"我怕的是...如果我死了，你们要怎么活。\"
仓库顶漏了个洞，月光像银线般垂下来，落在他摊开的手掌上。
那里有天劫符渗出的淡红光晕，和三年前第一次觉醒时一样，像团烧不尽的火。
陆小棠突然站起来。
她的动作太急，撞得水泥墩发出闷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她，她却只看着林夜，喉结动了动，声音轻却坚定：\"上个月我割腕时，是你用雷劈碎了瓷片。
你说'每个想活的人都值得再试一次'。\"她吸了吸鼻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现在换我告诉你——你想活，我们就陪你活；你要赢，我们就帮你赢。\"
唐婉儿突然重重拍了下桌子，震得战术图上的铅笔屑簌簌往下掉：\"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她掏出手帕扔给陆小棠，自己却别过脸，声音闷得像含着颗糖，\"林夜，你要是敢死...我就开着我的玛莎拉蒂冲进祭坛，把那老东西的棺材板都撞飞。\"
苏瑶笑出了声，伸手把陆小棠拉回座位：\"我们啊，可是你的天劫。\"她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像星子，\"雷劈不垮，火烧不尽，冰冻不了——因为我们是你选的人，也是选了你的人。\"
林夜突然笑了。
他的笑容很慢，像春雪融化时的第一缕阳光，先爬上眼角，再漫过嘴角。
他伸手按住苏瑶的手背，又握了握唐婉儿的手腕，最后在陆小棠发顶揉了揉：\"那...我们就把这场天劫，变成他们的葬礼。\"
张昊突然敲了敲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一串绿色代码：\"说正事儿啊——电磁脉冲的覆盖范围我标在图上了，但需要你在首领释放灵能的瞬间精准定位。\"他推了推眼镜，嘴角翘起个得意的弧度，\"对了，我给他们准备了个惊喜——等会儿开打时，他们的通讯频道会循环播放《最炫民族风》，保准儿能气疯那老东西。\"
赵总监打开手提箱，取出块巴掌大的芯片，金属表面泛着冷光：\"这是反灵能干扰核心，我让人用纳米机器人做了伪装，小棠等下把它贴在祭坛的镇石上——\"他顿了顿，看向陆小棠，\"别怕，我教你怎么用。\"
林夜低头看表，指针指向四点一刻。
月光从破洞移到战术图上，把\"生门\"两个字照得发亮。
他摸出天劫符，符纸在掌心烫得惊人，像在回应他突然沸腾的血。
\"凌晨五点。\"他说，声音里有了金属般的硬度，\"老地方见。\"
仓库外传来野猫的叫声。
张昊合上电脑，站起身时关节发出咔咔声：\"走，去操场再对遍信号。\"他拍了拍林夜的肩，力度大得像在敲鼓，\"我跟你说，我新写的干扰程序绝对——\"
\"张昊。\"林夜打断他，嘴角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这次...谢谢。\"
张昊愣了两秒，突然夸张地捂住心口：\"完了完了，林夜这是要立遗嘱？
放心，你要是挂了我绝对每天给你烧显卡——\"他的话被唐婉儿的嗤笑打断，却也没再继续，只是用力捶了捶林夜后背，转身往仓库外走。
苏瑶开始收战术图，陆小棠帮她卷纸筒时，指尖不小心被纸边划破。
林夜刚要掏随身带的创可贴，却见苏瑶已经从帆布包摸出消毒棉，动作熟练得像每天都在做这件事。
唐婉儿靠在门边等她们，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和苏瑶、陆小棠的影子叠在一起，像朵开在黑夜里的花。
林夜最后一个走出仓库。
他回头看了眼门楣上生锈的\"危险\"标志，突然觉得那两个字可笑——真正的危险从来不在墙上，而在人心。
但此刻他的心跳很稳，像战鼓在胸腔里有节奏地响。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天劫符，符纸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和身后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一起，组成了最安心的鼓点。
张昊的声音从前面飘过来：\"关于电磁脉冲的覆盖范围，我们得再对遍数据——\"
林夜加快脚步，融进月光里。
操场的照明灯在凌晨四点半突然熄灭，张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成了唯一光源。
林夜的运动鞋碾过跑道上的积水，凉意透过袜子钻进来——和三年前第一次觉醒天劫时，雷雨中打湿的裤脚触感一模一样。
\"看这里。\"张昊用触控笔戳了戳屏幕，绿色代码如溪流般滚动，\"首领的灵能波动频率是7.3赫兹，我黑进他们备用服务器时截到了段音频，里面混着这个频率的次声波。\"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通电的二极管，\"我改了干扰程序，等会儿只要他一释放灵能，通讯频道会同时播放《最炫民族风》和7.3赫兹反向声波——双重干扰，保准儿他法术卡壳。\"
林夜的指尖在战术耳机的耳麦上轻轻叩了两下。
这耳机是张昊用三天三夜焊出来的，内侧还粘着没擦干净的焊锡渣。\"能撑多久？\"
\"理论值十七分二十三秒。\"张昊掰着手指头，\"但你得在第十分钟前用天劫符锁定他灵脉——\"他突然顿住，抬头看向林夜眼下的青影，声音放轻了些，\"你要是硬撑到7级天劫，符纸反噬会要半条命。\"
林夜摸了摸口袋里发烫的天劫符，符纸边缘的褶皱蹭着掌心。
他想起苏瑶刚才递的红枣茶，温度还残留在喉间：\"十七分钟够了。\"
\"够什么？\"唐婉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抱着个银色金属箱，高跟鞋踩在跑道上发出清脆的响，\"我让人连夜送来的冰魄弹，一箱十二颗，每颗能冻住三立方米范围的灵能流动。\"她把箱子往地上一墩，锁扣\"咔嗒\"弹开，冷雾\"呼\"地冒出来，\"你要是敢省着用，我现在就把冰魄塞进你衣领里。\"
苏瑶抱着帆布包跟在她身后，发梢沾着夜露：\"我和小棠去校医室拿了急救包，止血粉、醒神丹、抗雷灼药膏都备齐了。\"她把包递给林夜，指尖在他手背轻轻一按，\"还有这个。\"
林夜低头，发现帆布包最上层躺着个红色平安符，边角绣着歪歪扭扭的\"夜\"字——是苏瑶上周在社团手工课上做的，当时她举着针戳破手指，还笑着说\"这样更有诚意\"。
\"都过来。\"林夜把平安符塞进内衣口袋，转身面向逐渐聚拢的人群。
赵总监抱着银色手提箱站在最边上，陆小棠攥着他给的纳米芯片，指节泛白却没抖。
月光漫过看台的铁栏杆，在众人脸上投下网状阴影。
\"明天凌晨五点，我们进废弃化工厂。\"林夜的声音像浸过冰水的刀，\"首领在祭坛布了三重灵阵，张昊负责用电磁脉冲破外阵，小棠贴反灵能芯片破中阵——\"他看向唐婉儿，\"冰魄弹留三颗，等我引他到祭坛中心时用。\"
\"那你呢？\"陆小棠突然开口。
她的声音比月光还轻，却像根细针戳进林夜的耳膜。
林夜看着她。
三个月前在食堂，这个总抱着笔记本去图书馆的姑娘还会红着脸给他递社团招新表；三天前在治疗室，她被洗脑后的眼睛像两口黑井，现在却亮得能照见人。
\"我引他出杀招。\"他说，\"用7级天劫。\"
空气突然凝结。
唐婉儿的指甲掐进掌心，苏瑶的睫毛剧烈颤动，张昊的笔记本\"啪\"地合上——他刚才还在敲代码的手，此刻正死死攥着电脑包带。
\"不行！\"唐婉儿一步跨到林夜面前，发梢扫过他下巴，\"7级天劫要烧你十年寿命！
上回5级你吐了半宿黑血，7级——\"
\"唐小姐。\"赵总监按住她肩膀，声音像浸过机油的齿轮，\"首领的灵能强度是7级巅峰，林先生不用7级天劫，我们连祭坛门槛都进不去。\"
唐婉儿猛地甩开他的手，却没再说话。
她转身时，林夜看见她耳坠在月光下闪了闪——是他上周在夜市给她买的星星耳钉，当时她还嫌\"便宜没好货\"。
\"我信他。\"陆小棠突然说。
她松开攥着芯片的手，掌心一道红痕，\"上个月我割腕，他用4级天劫劈碎瓷片时，血滴在我手背上，烫得像火。\"她看向林夜，眼睛亮得惊人，\"他的天劫不是用来烧自己的，是用来烧那些该烧的人。\"
苏瑶轻轻握住林夜的手腕。
她的手温温的，像团不会熄灭的火：\"我们是你的天劫。\"
林夜突然笑了。
他想起十六岁暴雨夜妈妈的怀抱，想起上个月救苏瑶时吐的黑血，想起刚才仓库里陆小棠说\"你想活我们就陪你活\"。
这些碎片在他心里撞成一团，烫得他眼眶发酸。
\"张昊。\"他转向好友，\"干扰程序再加个《荷塘月色》——那老东西要是喜欢民族风，咱们就给他循环个够。\"
张昊愣了两秒，突然咧嘴笑出虎牙：\"得嘞！
我再加个唢呐版，保准儿他灵能乱成麻。\"
众人哄笑时，陆小棠突然从书包里抽出张泛黄的地图。
纸边卷着焦黑的痕迹，边角用红笔标着\"禁域\"二字：\"这是我...被控制时藏在祭坛地砖下的。\"她的手指蹭过地图上的红点，\"这里是祭坛核心，下面有口井——\"她喉结动了动，\"他们...用活人血养井里的东西。\"
林夜的呼吸突然一滞。
他接过地图，指尖触到红点时，天劫符在口袋里烫得惊人。
地图背面有行血字，歪歪扭扭的，像是用指甲刻的：\"井中有骨，骨中有眼。\"
\"小棠，你怎么拿到的？\"苏瑶轻声问。
\"我被关在祭坛三天。\"陆小棠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他们让我给井里送血食...我趁他们不注意，把地图塞进地砖缝里。\"她抬头时，眼里有团林夜从未见过的火，\"昨天治疗时，我想起了藏地图的位置——他们今晚要开血祭，井里的东西...要出来了。\"
操场的风突然变了方向。
林夜闻到铁锈味，和仓库里的霉味重叠在一起。
他看向地图上的红点，又看向陆小棠泛白的嘴唇，突然想起三天前治疗室里，她手腕上还没愈合的刀伤。
\"井里的东西是什么？\"赵总监的声音像块冷铁。
陆小棠摇头：\"他们叫它'守井人'。\"
林夜的手指在\"守井人\"三个字上轻轻一按。
天劫符的热度透过布料传来，像在回应什么。
他抬头时，看见张昊在敲电脑，唐婉儿在检查冰魄弹，苏瑶在给陆小棠贴创可贴——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在跑道上拉出长长的轮廓，像面不会倒的墙。
\"四点五十了。\"张昊突然说。
他合上电脑，屏幕蓝光熄灭的瞬间，林夜看见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
\"该走了。\"林夜把地图折成四折，塞进战术背心内层。
天劫符的温度透过布料熨着他的心脏，\"去化工厂。\"
唐婉儿把冰魄弹箱甩上肩，金属扣撞出脆响：\"我开玛莎拉蒂，坐得下四个。\"
苏瑶把帆布包挎上肩，冲陆小棠招招手：\"小棠和我坐赵总监的车，他有防灵能玻璃。\"
张昊扛起电脑包，冲林夜挤眼睛：\"我骑共享单车——省油钱。\"
林夜笑着捶了他一拳，转身走向停车场。
晨雾漫过跑道，模糊了众人的背影，却模糊不了他们交叠的脚步声。
那声音像面鼓，一下下敲在林夜的胸腔里，和天劫符的热度、地图上的血字、陆小棠说的\"守井人\"，一起汇成年轮般的震颤。
他摸了摸背心内层的地图，指尖触到\"井中有骨\"四个字。
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别着的天劫符——符纸上的红光比任何时候都亮，像团烧穿黑夜的火。
前面传来唐婉儿的催促声：\"林夜！再磨蹭我就把你塞进后备箱！\"
林夜加快脚步，融进晨雾里。
他知道，在废弃化工厂的某个角落，有口藏着秘密的井正等着他。
而他和他的天劫，已经准备好点燃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