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的膝盖几乎要撞上台阶,苏瑶的手在他肘弯处微微发颤,却像铁箍似的扣住他。
唐婉儿的指甲陷进他另一条胳膊的肌肉里,玫瑰护手霜的甜香混着血腥味涌进鼻腔——她刚才为了扯断天道主脉,掌心被青铜钉划破了。
“慢着。”刑天的雾气突然浓稠了几分,半透明的手掌按在楼梯转角的消防栓上。
金属表面立刻凝出霜花,“左边第三级台阶下埋着本源碎片的余波,踩上去会触发连锁震荡。”
林夜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他这才注意到,原本该随着天道碎裂消散的金色星屑,正像细沙般黏在墙缝里,连消防栓的红色漆面上都浮着几缕若有若无的金线。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背,皮肤下隐约有暗金色的纹路游走,那是吞噬天劫力量时留下的印记,此刻正随着呼吸频率轻轻跳动。
“老张。”他哑着嗓子喊。
“在呢!”张昊从后面挤上来,怀里还揣着那片只剩主板的电脑。
他额角沾着块黑灰,碎发全被汗黏在额头上,却笑得露出后槽牙,“我刚才用主板扫描了,整栋楼的污染度从97%降到32%,不过……”他突然压低声音,指腹蹭过主板边缘的焦痕,“有三个区域的残留值异常,天台通风管道、实验楼地下二层,还有……”他抬眼看向林夜,“你后颈的印记。”
林夜喉结动了动。
他早该想到的——每次吞噬天劫力量都要献祭寿元,这次直接冲击天道本源,哪能不留下痕迹?
苏瑶的指尖轻轻抚过他后颈,护灵阵的绿光顺着她的手腕蔓延,在皮肤上织出一张淡青色的网:“本源碎片在试图侵蚀你的灵海,我用阵纹暂时封了,但最多撑三天。”
“三天够了。”林夜扯了扯嘴角。
他能感觉到苏瑶的灵力像温水似的渗进骨头缝里,比任何止痛药都管用。
唐婉儿突然用力拽了拽他的袖子,他偏头,正撞进她发红的眼眶里。
小姑娘平时总把睫毛膏刷得根根分明,现在下眼睑全是泪渍,却梗着脖子说:“本小姐的青铜钉还没修呢,等回了宿舍你得帮我擦……”
“好。”林夜应得太快,唐婉儿的耳朵立刻红到耳尖。
她松开手去抹脸,却在转身时悄悄勾住他的小拇指。
楼梯间的安全出口指示灯突然亮起红光。
张昊的主板“滴”地响了一声,他猛地把主板塞进裤兜,拽着林夜的后衣领往前推:“校警的巡逻系统提前解锁了!老邢,能加速吗?”
刑天的雾气骤然收缩,裹住众人的脚踝。
林夜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站在宿舍楼下的梧桐树下。
晨雾还没散透,树叶上的露珠簌簌往下掉,打湿了他的肩头。
苏瑶的护灵阵符线突然剧烈震颤,她猛地抬头看向楼顶——那里的广告牌还在摇晃,缝隙里漏下一线金光,正顺着排水管蜿蜒而下。
“那是……”唐婉儿的青铜钉在口袋里发烫。
“本源残念。”刑天的声音低沉如闷雷,“比我预想的更顽固。”
林夜摸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看见自己眼下的青黑像涂了层墨,连唇色都泛着青白。
但当他抬头看向宿舍楼时,三楼阳台晾着的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像是谁在对他们挥手——那是隔壁寝室的阿伟,昨天还哭着说“世界要完蛋了”,现在正探出头冲他们比大拇指。
“先回家。”林夜把手机揣回兜里。
他说的“家”不是六人间的宿舍,而是二楼那间被他们改造成临时指挥部的活动室。
推开门的刹那,混着泡面味和机械油的气息扑面而来,张昊的键盘还摊在桌上,苏瑶的药箱敞着口,唐婉儿的青铜钉保养布搭在椅背上——一切都和三天前他们冲出去时一模一样。
“先处理伤员。”苏瑶已经蹲在药箱前翻找纱布。
她的白裙子下摆沾着血,发绳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几缕头发黏在汗湿的脖子上,却依然把棉签一根根摆整齐,“307寝室的王奶奶摔了腿,412的小周被气浪震到耳鸣,还有……”
“我去叫志愿者。”唐婉儿扯下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塞进抽屉,转身时撞翻了张昊的马克杯。
咖啡泼在地板上,她却像没看见似的,抓过外套就往外跑,“让隔壁班的阿杰带担架!让后勤部把仓库的绷带全搬过来!”
张昊已经扑到电脑前。
他从裤兜里摸出主板,熟练地接上备用机,键盘敲得噼啪响:“校园网被天道黑成筛子了,我得先恢复监控系统……靠!连表白墙都被篡改了,现在首页写着‘世界末日快乐’!”
林夜靠在门框上看他们忙成一团。
阳光从窗户斜斜切进来,在苏瑶的发梢镀了层金边,把唐婉儿跑过走廊的影子拉得老长,张昊的镜片反着光,只看得见他翘起的嘴角。
不知谁打开了广播,走调的《阳光总在风雨后》飘出来,混着远处的人声、搬东西的动静,像团暖融融的毛线球,把他那颗一直悬着的心轻轻裹住。
“需要帮忙吗?”
刑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夜转身,看见战神的雾气已经淡得几乎透明,连铠甲的纹路都有些模糊。
他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古老战场相遇时,刑天还举着巨斧吼“人类也配指挥战神”,现在却垂着手,像个等着被分配任务的学生。
“帮我搬沙袋。”林夜指了指墙角堆着的编织袋,“实验楼后面的围墙裂了,得挡住可能渗进来的本源碎片。”
刑天没说话,直接弯腰扛起两袋沙袋。
他的手掌穿过编织袋时,雾气里腾起几缕金光——那是本源碎片在侵蚀他的灵体。
林夜刚要开口,刑天却冲他笑了笑:“当年被砍了头都没皱过眉,这点疼算什么?”
中午时分,活动室的茶几上摆了六盒盒饭。
张昊咬着筷子说这是他黑了食堂系统“抢”来的,苏瑶拆了包湿巾挨个给大家擦手,唐婉儿把自己的鸡腿夹到林夜碗里,嘴硬说“本小姐今天胃口不好”。
林夜扒拉着饭,忽然发现所有人的手都在抖——苏瑶的是因为灵力消耗过度,唐婉儿的是因为青铜钉割的伤口,张昊的是因为连续四十八小时没合眼,他自己的……大概是因为寿元流失。
“明天开始上课吧。”苏瑶突然说。
她把最后一片湿巾递给林夜,眼睛亮得像星子,“导员在群里发通知了,说‘生活要回到正轨’。”
“回正轨?”唐婉儿嗤笑一声,却把林夜碗里的青菜全拨到自己碗里,“等我修好了青铜钉,等老张给电脑装了新主板,等老邢的灵体稳定下来……大概就能正轨了。”
“还有。”林夜放下筷子。
他能感觉到后颈的印记在发烫,护灵阵的绿光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
但他望着桌对面三张带着青黑的脸,还有刑天雾蒙蒙的轮廓,突然笑了,“等我们把天道残念彻底清理干净,等这个世界真的安全了……到时候,我们再好好庆祝。”
众人都沉默了。
张昊的筷子“当”地掉在碗里,唐婉儿的睫毛快速眨动着,苏瑶伸手握住林夜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护灵阵的余温传过来。
刑天的雾气轻轻涌动,在他肩头凝成一只半透明的手,像在承诺什么。
傍晚的风卷着桂花香吹进窗户。
林夜站在操场中央,望着夕阳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老长。
刑天站在他旁边,雾气在风里散了又聚,聚了又散。
远处传来打篮球的声音,几个男生追着球跑过跑道,其中一个穿着印着“必胜”的t恤——那是上周还躲在被窝里哭的学弟。
“你在看什么?”刑天问。
林夜没说话。
他望着天空中最后一缕金光消散的方向,那里曾是天道核心碎裂的位置。
现在,云朵正慢悠悠飘过去,把那片天空擦得湛蓝。
但他知道,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那丝残念还在蠢动,像颗埋在土里的种子,等着某个时机破土而出。
“没什么。”他说,“只是……想看看未来的样子。”
刑天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晚风掀起林夜的衣角,露出他后颈若隐若现的暗金纹路。
战神的手指在身侧轻轻蜷起——他能感觉到,一场新的风暴,正在云端酝酿。
林夜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后颈发烫的暗金色纹路,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刑天半透明的雾气重叠在一起。
远处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突然变缓,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风声——那丝残念还在,像一根细针钉在灵海里,提醒着他这场仗远未结束。
“这只是开始。”他声音很低,尾音被风卷走了一半,“未来还有更多的挑战等着我们。”
刑天的雾气凝聚出半张脸,眉骨处的裂痕泛着幽光。
这位曾与天帝争位的战神,此刻的眼神却比校园里任何一个学长都要温和:“当年我头被砍了都能以乳为目,以脐为口再战。”他的雾气轻轻拂过林夜的发梢,“你带着他们走,我替你看后路。”
话音未落,操场东侧的梧桐林突然传来引擎的低鸣声。
林夜的瞳孔微微一缩——那不是普通燃油车的声音,更像是某种屏蔽了声波的电磁驱动装置。
他转身时,苏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侧,指尖掐着护灵阵诀;唐婉儿的青铜钉从袖口滑出半寸,在夕阳下泛着冷光;张昊的备用机不知何时握在了手里,镜头对准了声源的方向。
三辆纯黑色商务车无声地滑出树林,车身没有任何标识,车窗却泛着淡紫色的防窥膜。
中间那辆车的门开得很慢,最先露出的是一双裹着战术靴的脚,接着是笔挺的黑色作战服,最后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左眉骨有道两指长的疤痕,笑起来却像在说“别紧张”。
“林先生。”男人抬手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动作干净利落得像切豆腐,“韩冰韩将军让我带句话:‘能把天道主脉扯断的人,该配把好刀。’”他侧身让出车门,后面的人陆续搬下几个银色金属箱,“这是单兵防护阵盘、便携式灵能充能器,还有韩将军专门让科研所赶制的——”他拍了拍最上面的箱子,“能压制本源碎片侵蚀的颈环,是按照你的后颈纹路定制的。”
林夜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韩冰是三个月前在边境古战场遇见的特别行动组组长,当时对方带着小队围剿暴走的山鬼,见林夜用雷劫劈碎山鬼妖丹时,眼里亮得像着了火。
后来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却谁都没主动联系过——直到现在。
“怎么找到这儿的?”唐婉儿的青铜钉又滑出半寸,“我们的位置三天前就用灵纹屏蔽了。”
“张同学的主板。”男人指了指张昊怀里的备用机,“你们黑校园网时,Ip地址在第七层路由留了个小尾巴。”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片,抛给张昊,“韩将军说,你要是愿意,特别行动组技术部的门随时给你留着。”
张昊接住卡片的手明显抖了抖。
他低头看了眼卡片上的烫金logo,又抬头看了看林夜,喉结动了动没说话——但耳尖已经红了。
林夜知道,这小子高中时就把特别行动组的技术手册翻烂了,现在怕是恨不得立刻钻进那些金属箱里拆零件。
“为什么帮我们?”苏瑶的灵力悄悄蔓延开来,像温水似的裹住男人的脚踝。
对方没躲,反而笑了:“韩将军说,天道压了咱们五千年。”他指了指天空,“现在有人敢把它捅个窟窿,咱们要是不递把锤子,对得起地下那些等了千年的老东西?”
林夜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天道核心里看见的画面——无数道虚影跪在碎裂的金阶下,有穿铠甲的将军,有披道袍的修士,还有扎着双髻的小姑娘。
他们望着林夜手里的雷劫,眼里全是哭不出来的渴望。
原来那些不是幻觉,是……
“欢迎加入。”他伸手握住男人的手腕。
对方的掌心有一层薄茧,是长期握武器留下的痕迹,“我是林夜,这是苏瑶,唐婉儿,张昊,还有……”他侧头看向刑天,“刑天。”
“叫我老周就行。”男人松开手,冲刑天点了点头,“战神的灵体波动,我们监测站三天前就标红了。”他指了指正在搬箱子的队员,“他们里有两个是阵法师,能帮刑先生稳定灵体;还有个医疗兵,专门研究本源侵蚀的。”
唐婉儿的青铜钉“唰”地收进袖口。
她低头拨弄着自己的珍珠项链——那是刚才塞进抽屉又偷偷戴回来的,声音轻得像猫爪挠心:“青铜钉的修复材料……你们有吗?”
“第三箱里有南海玄铁砂。”老周像是早料到似的,“韩将军说,唐小姐的兵器,得用最好的材料。”
苏瑶的灵力突然收了回去。
她望着老周身后的队员们——有人在给金属箱贴防震贴,有人在调试便携式充能器,连刚才搬沙袋的清洁工阿姨都凑过去看,被队员笑着塞了包话梅。
她转头看向林夜,眼里的星子比刚才更亮:“他们……和我们一样。”
“本来就是一路人。”林夜摸了摸后颈,那里的烫意突然轻了些。
他知道,老周说的“地下那些老东西”,是无数代没能等到天道松动的前人;而韩冰递来的,不只是装备,是一条断了五千年的传承线,现在终于在他手里接上了。
“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守护这个校园。”他提高声音,让风把话吹向正在搬箱子的队友们,吹向三楼晾白衬衫的阳台,吹向远处还在打篮球的学弟,“还要保护整个世界,不让天道残念再压得人喘不过气,不让以后的小孩躲在被窝里哭‘世界要完蛋了’。”
张昊突然把备用机举过头顶。
屏幕亮起的瞬间,校园广播“刺啦”响了两声,接着传出他跑调的大喊:“都听着!以后谁再在表白墙发‘世界末日’,老子黑了他的课表!”
人群里爆发出笑声。
唐婉儿的珍珠项链在夕阳下闪着光,她踹了张昊屁股一脚,却把自己的鸡腿三明治塞给最近的医疗兵:“饿了吧?本小姐请的。”苏瑶已经蹲在金属箱前,和阵法师研究防护阵盘的纹路,指尖在空气中画出淡青色的光痕。
刑天的雾气裹住两个搬沙袋的队员,帮他们把袋子码得整整齐齐,铠甲上的裂痕里渗出星星点点的金光——那是灵体在稳定。
林夜望着这一切,后颈的暗金纹路突然开始有规律地跳动。
他抬头看向天空,原本湛蓝的云层里,不知何时聚起一团灰雾。
雾的形状很怪,像一团被揉皱的纸,又像……某种生物的瞳孔。
“怎么了?”老周顺着他的目光抬头。
“没事。”林夜把视线从云层收了回来,“可能要变天。”
他没说的是,那团灰雾里,有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像极了三天前天道核心碎裂时,他在金阶下看见的某道虚影——那道虚影的腰间,悬着一柄断了半截的剑。
晚风掀起林夜的衣角,露出他后颈若隐若现的暗金纹路。
远处,老周的队员已经支起了临时指挥部,张昊的键盘声和唐婉儿的笑声混在一起,苏瑶的护灵阵光痕在暮色里明明灭灭。
刑天的雾气飘到林夜的肩头,凝成一只半透明的手,轻轻按了按。
云层里的灰雾又动了动。
一场新的风暴,正在云端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