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半跪在青石板上，掌心被石子硌出红印子，却比不过识海里翻涌的刺痛——无命印记像团烧红的铁，正顺着经脉往心脏钻。
苏瑶的手还攥着他手腕，温度从指缝渗进来，带着点发颤的湿意，应该是刚才摔下来时擦破了皮。
\"老林！\"张昊的惊呼像根针，刺破了他混沌的思绪。
林夜抬头，正撞进那叠空洞的影子里。
穿白裙的女生还在奶茶店前，可她的影子却像被揉皱的纸，一叠在扫码付款，一叠正抱着课本往巷口跑，最上面那叠转过来，眼白泛着死鱼般的灰，直勾勾钉在四人身上。
\"那是...\"苏瑶的声音发涩。
她松开林夜的手，指尖刚触到发间星尘，那些淡蓝的光粒就簌簌往下掉，\"命运残影？\"
话音未落，巷口突然传来尖叫。
林夜转头，看见个穿西装的男人正抓着自己的脸嘶吼，他的影子里叠着个穿校服的少年，正举着张满分试卷蹦跳——下一秒，西装男人的腿开始透明，像被橡皮擦抹过的铅笔字，眨眼间只剩半张扭曲的脸飘在半空。
\"这不是幻象。\"林夜霍然站起，风掀起他的校服下摆，露出腰间藏着的雷劫符。
他摸向眉心，无命印记的灼痛突然加剧，\"我们回来得太早了，无命界崩塌时，现实的命运线还没完成重组。\"
苏瑶的星河锁链\"铮\"地弹出，淡金色的链环在她指尖流转。
她走向那影子分裂的女生，每走一步，发间星尘就暗一分：\"我试试封印它们。\"
林夜刚要拦，却见女生最上面那叠影子突然暴起——灰雾从影子里涌出，裹住女生的脚踝，她的表情瞬间扭曲，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滴在青石板上，竟开出朵黑色的花。
苏瑶的锁链缠上灰雾的刹那，林夜听见她倒抽冷气的声音。
锁链上的星纹开始崩裂，像被腐蚀的金箔，苏瑶的额角渗出血珠，顺着鬓角往下淌：\"它们...在吞噬因果。\"
\"瑶瑶！\"林夜冲过去，雷劫符在掌心噼啪作响。
他刚要召雷，却被唐婉儿的龙吟震得耳膜发疼。
唐婉儿不知何时闭了眼，龙纹从手腕爬到脖颈，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红。
她踉跄两步，扶住路灯杆，指节在金属杆上掐出白印：\"龙脉在震。\"她的声音带着龙吼般的嗡鸣，\"灵气乱流要冲毁地脉了。\"
林夜这才注意到脚下的震动——青石板缝隙里钻出细弱的藤蔓，却在触到空气的瞬间焦黑；奶茶店的霓虹灯闪得更快了，\"第二杯半价\"的\"价\"字突然熄灭，换成了\"劫\"。
\"稳住龙脉需要多少时间？\"他抓住唐婉儿肩膀，能感觉到她皮肤下有滚烫的东西在窜动，像流动的岩浆。
唐婉儿睁开眼，瞳孔里浮着细碎的龙鳞纹路：\"不知道。\"她扯出个带血的笑，龙纹顺着她的血管爬到脸上，\"但我能当桥。\"
话音未落，她突然踉跄着跪下去，指尖深深插进青石板。
林夜听见地底下传来闷响，像是有巨兽在翻身。
唐婉儿的龙纹开始发光，从淡青转为炽白，她的额发被汗水黏在脸上，却仍咬着牙：\"去帮苏瑶...我撑得住。\"
林夜转身时，苏瑶的锁链已经断了三根。
她半跪在影子女生面前，锁链缠着女生的腰，自己的手腕却被灰雾反噬出青紫色的痕。
女生的影子还在分裂，现在已经叠了五重，最上面那叠正咧着嘴笑，嘴角咧到耳根。
\"林夜！\"苏瑶突然抬头，眼睛里全是血丝，\"它们在找宿主...这个女生的命运线太弱了。\"
林夜的雷劫符瞬间凝实。
他召出三级火焰天劫，赤红色的火苗在指尖跃动，却在碰到灰雾的刹那被吞得干干净净。
灰雾裹着火焰反扑，烧穿了他的校服袖子，胳膊传来刺痛，他却笑了：\"好啊，吞噬是吧？\"
他咬破舌尖，鲜血混着天劫之力喷在雷劫符上。
符纸发出刺目的白光，林夜能感觉到寿命在流逝——天劫等级提升需要献祭寿命，这他早知道，但此刻他盯着苏瑶流血的额角，突然觉得这交易划算得很。
\"轰！\"
雷火交融的天劫劈在灰雾上。
灰雾发出尖啸，裹着女生的影子疯狂收缩，最后\"砰\"地炸开，化作千万点银粉消散。
女生瘫在地上，哭着抱紧自己的影子——这次，影子只剩一道，虽然淡得像张薄纸，却不再分裂。
苏瑶软软倒在林夜怀里。
她的星河锁链彻底暗了，发间星尘只剩零星几点，像快燃尽的星子。
林夜摸她的脸，触手一片冰凉，比冬夜的雪还冷。
\"我没事。\"苏瑶扯了扯他的袖子，声音轻得像叹息，\"只是...消耗太大。\"
\"先歇着。\"林夜把她抱到路边台阶上，转身去看唐婉儿。
唐婉儿还保持着跪姿，双手插在青石板里。
她周围的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细纹，龙纹从她的指尖渗进地里，像根发光的血管。
林夜能听见地底下传来龙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有力。
\"稳住了？\"他蹲在她旁边，伸手要扶。
唐婉儿突然睁开眼，龙鳞纹路从瞳孔退去，额角的汗滴砸在地上，\"滋\"地蒸发。
她扯出个疲惫的笑：\"暂时...镇住了。\"她的手腕在抖，却还是拍了拍林夜手背，\"去看看张昊吧，那家伙的计算机从刚才就没停过响。\"
林夜这才想起张昊。
转头望去，那家伙正蹲在路边，把裂成蛛网的计算机贴在耳边，像在听什么重要信号。
他的眼镜歪了，鼻尖沾着灰，看见林夜过来，猛地跳起来：\"老林！
你看这个！\"
计算机屏幕上，数据流疯狂滚动，最后定格在一行血红色的代码：\"现实命运线偏移率：79%。\"
\"刚才还是37%。\"张昊的手指在屏幕上戳得发颤，\"现在...现在每分钟涨10%。\"他突然掀开计算机后盖，从里面摸出块金色芯片——正是无命界里那个核心节点，\"这东西在发烫！
我怀疑...它在吸收现实的命运线来修复自己。\"
林夜盯着那块芯片，无命印记突然又烫起来。
他想起灰袍男子说的\"命运的筛选\"，喉结动了动：\"所以它在筛选...能承受命运崩塌的人？\"
张昊没说话，只是把芯片重新塞回计算机。
他推了推歪掉的眼镜，平时总爱耍宝的脸上难得严肃：\"我需要时间破解它的程序。\"他指了指不远处正在消散的西装男残影，\"再这么下去，明天天亮前，整个城市的命运线都会崩成碎片。\"
林夜望着街头巷尾越来越多的残影——穿红裙的老太太影子里叠着穿婚纱的少女，骑电动车的外卖员影子里叠着举枪的士兵。
晚风卷着不知哪里来的纸灰，飘到他脚边，他蹲下身，捡起半张纸——上面是苏瑶的字迹，写着\"林夜加油\"，可边缘已经焦黑，像被火烧过。
\"保护好他们。\"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橘子糖，那是出门前塞给唐婉儿的，现在糖纸还泛着微光，\"无论代价是什么。\"
张昊突然扯他袖子：\"看！\"
林夜抬头，看见天空裂开道细缝，像块碎掉的玻璃。
月光从裂缝里漏下来，却泛着诡异的紫。
更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机械蜂鸣，像是某种沉睡的东西，正在苏醒。
\"该准备了。\"林夜把苏瑶抱得更紧些，转头看向唐婉儿——她正扶着路灯杆站起，龙纹虽然淡了，却仍在皮肤下流转。
他又看向张昊，那家伙正把计算机抱在怀里，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打，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底发亮。
\"这次...\"他低头吻了吻苏瑶发顶，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换我来写命运。\"
张昊的计算机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
他盯着屏幕，喉结动了动，手指悬在\"启动\"键上，迟迟没有落下。
月光穿过天空的裂缝，照在他眼镜片上，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暗潮。
远处，机械蜂鸣越来越清晰。
张昊的手指在\"启动\"键上悬了三秒。
计算机散热口的嗡鸣震得他耳膜发麻，芯片在主板下烫得几乎要融化，可他能听见自己心跳比数据流还快——这是无命界崩塌时他冒险截取的核心数据，此刻正以血红色代码在屏幕上翻涌。
\"老林！\"他突然扯住林夜衣角，眼镜片上的蓝光映得眼尾发红，\"解析出来了！
那些残影不是命运重叠，是命运线断裂后留下的空白区。
就像...就像衣服破了洞，风灌进来才会鼓出多余的布。\"他指尖快速敲击键盘，屏幕弹出无数光粒组成的城市模型，那些闪烁的黑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如果我们能...用某种能量填补这些空白...\"
\"天劫。\"林夜突然开口。
他怀里的苏瑶睫毛颤了颤，指尖无意识地揪住他校服下摆。
林夜低头看她苍白的脸，又望向唐婉儿——她靠着路灯杆，龙纹已经褪成淡青，却仍在往地底下渗，像在给破碎的地脉输着最后一口气。
张昊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对！
天劫是规则外的力量，能覆盖原有命运线！
但需要...\"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因为林夜已经摸向眉心的无命印记。
印记的灼痛此刻变成了灼烧，像有把火在脑仁里翻搅。
林夜想起灰袍男子说过的\"命运筛选\"，想起苏瑶发间快燃尽的星尘，想起唐婉儿龙纹里渗出的血珠——原来所谓筛选，不过是要有人站出来，用自己的命当补丁。
\"需要天劫风暴覆盖整座城市。\"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在喉咙里滚过砂纸，\"但这样...我会失去天劫掌控者的身份。\"他低头吻了吻苏瑶发顶，那里还残留着星尘的微光，\"力量是借来的，现在该还了。\"
苏瑶突然攥紧他手腕。
她不知何时醒了，眼尾还挂着泪，却强撑着笑：\"你总说...天劫是你的命。\"
\"现在我的命是你们。\"林夜替她擦掉眼泪，手指在她发间停留了一瞬——那里的星尘彻底暗了，像被风吹散的萤火虫。
他转身看向唐婉儿，后者正冲他点头，龙纹在皮肤下最后一次亮起，像是在说\"我撑得住\"；又看向张昊，那家伙正疯狂敲击键盘，计算机屏幕映得他鼻尖发亮，嘴里嘟囔着\"协议已生成，坐标已锁定\"。
\"退后。\"林夜深吸一口气。
无命印记的灼烧突然蔓延到全身，他能听见骨骼发出细响，那是天劫之力在剥离血肉。
雷火冰三系能量从指尖窜出，在头顶交织成漩涡，像团被揉碎的彩虹。
风卷着他的校服猎猎作响，苏瑶被唐婉儿拽到巷口，张昊抱着计算机蹲在她们身后，三人的影子被风暴拉得老长，在青石板上晃成一片。
\"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林夜望着逐渐扩大的风暴，突然笑了。
他想起第一次召雷时炸焦了食堂屋檐，想起用火焰天劫烤糊了张昊的键盘，想起苏瑶举着星河锁链说\"我帮你\"，想起唐婉儿红着脸塞给他的橘子糖——原来最珍贵的从不是力量，是这些被天劫串起来的碎片。
风暴开始吞噬天空的裂缝。
紫月被烧成金红，机械蜂鸣变成了闷响，像巨兽被扼住了喉咙。
林夜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识海深处抽离，无命印记在眉心裂开蛛网纹，最后\"啪\"地碎成光粒。
他的膝盖一软，却在倒下前看见那些残影开始消融——穿白裙的女生影子变得清晰，西装男重新站在奶茶店前整理领带，骑电动车的外卖员按响车铃，铃声音调都比从前清脆。
\"成功了？\"张昊的惊呼被风声撕碎。
风暴平息时，朝阳正从东边跃起。
林夜瘫在青石板上，看着天空蓝得像洗过的玻璃，闻见奶茶店飘来的甜香——这次\"第二杯半价\"的灯牌亮得很稳，没有跳成\"劫\"。
\"笨蛋。\"苏瑶跪下来，把他的头枕在自己腿上。
她发间不知何时又有了星尘，虽然只有几点，却亮得像新摘的星子，\"说什么活下来...你刚才白得像张纸。\"
唐婉儿蹲在另一边，把橘子糖剥开放在他手心：\"龙脉稳住了。\"她的龙纹彻底消失了，皮肤白得像雪，却笑得很暖，\"下次...换我烤焦你的键盘。\"
张昊挤到三人中间，计算机屏幕还亮着，显示\"命运线修复率：100%\"。
他推了推眼镜，嘴角却往下撇：\"老林你欠我三杯奶茶，刚才运算协议跑崩了我三个芯片！\"
林夜望着三张被阳光镀亮的脸，突然觉得眼眶发酸。
他捏了捏手心的橘子糖，甜味透过糖纸渗出来，比从前任何时候都甜。
\"看。\"苏瑶突然轻声说。
众人抬头。
朝阳下，奶茶店前的白裙女生正低头看手机，她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老长——却在脚尖的位置，有截影子泛着极淡的紫，像被墨水滴过的宣纸，很快又消失不见。
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机械蜂鸣，比之前更轻，却更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