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坠落感只持续了三秒。
林夜的鞋底磕上某种冰凉的硬物时，睫毛被细碎的光刺得发颤。
他下意识收紧攥着苏瑶手腕的手，指腹触到对方皮肤的温度——还在，是活人的温度。
可抬眼的瞬间，呼吸还是卡在了喉咙里。
无数面镜子从四面八方生长出来。
天花板是镜，地面是镜，连空气里都漂浮着菱形的镜面碎片，每一片都清晰映出四个人的影子。
林夜看见自己的瞳孔在镜中剧烈收缩，唐婉儿耳坠的碎钻在镜中折射出上百道流光，苏瑶发间的星尘在镜中分裂成淡蓝色的星河，而张昊的计算机屏幕在镜中碎成了更多幽蓝的光斑。
\"操！\"张昊的骂声比警报还快，他举着计算机原地转圈，屏幕上的数据流疯狂闪烁，\"空间褶皱率超过90%！
这些镜子不是实体——是某种能量投影！\"他的声音突然顿住，因为离他最近的那面镜中，\"张昊\"的手指正隔着镜面与他的手指相触，\"镜像\"的嘴角扬起他最熟悉的弧度：\"这次绝对能黑进系统。\"
那是他的口头禅。
林夜后槽牙咬得发疼。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耳膜上擂鼓，能感觉到掌心被苏瑶攥出的汗，能闻到唐婉儿身上若有若无的龙涎香——这些真实的触感反而让镜中那些\"他们\"显得格外诡异。
那些\"自己\"的眼睛正在缓缓睁开，原本与本体同步的动作出现了零点零一秒的延迟，就像被按了慢放键的录像带。
\"林夜。\"苏瑶的声音发颤，她的镜中影突然伸手触碰自己的脸颊，\"它......在模仿我刚才的表情。\"
唐婉儿猛地甩开垂落的发丝，腕间龙血契的胎记红得几乎要渗出血珠：\"我的血脉在烧。\"她盯着镜中那个穿着酒红色连衣裙的自己，对方正慢条斯理地转动手腕，\"这个'我'比我多练了十年家传的太极。\"
\"注意正前方。\"林夜的声音突然沉下来。
他望着正中央那面最高大的镜子，里面的\"林夜\"已经从镜面里跨了出来。
对方的校服和他一样沾着地铁站的锈迹，连左眉骨的小伤疤都分毫不差，可当\"他\"笑的时候，嘴角的弧度比林夜平时大了两度——那是林夜打架前刻意收敛的弧度。
\"逃不掉的。\"复制体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金属，它抬起手，指尖跃动着淡紫色的电弧，和林夜三天前为了救苏瑶引下的天劫颜色一模一样，\"你的天劫，你的朋友，你的命......都是我要收走的利息。\"
林夜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刚才在地铁站隧道里，复制体触碰他后背时那种刺骨的冷——那不是活人该有的温度。
他想起唐婉儿笔记里提到的\"命运之外的操控者\"，想起张昊说镜湖站的封印在十年前就该失效，所有线索突然在脑内串成一条线：这些复制体，根本不是简单的镜像。
\"你不是我。\"林夜突然笑了，他松开苏瑶的手，慢条斯理地活动手腕，指节捏得咔咔响，\"真正的我，不会在打架前先笑。\"
复制体的笑容僵了一瞬。
就是现在！
林夜右腿猛蹬地面，镜中影几乎同时做出相同动作，可他的拳头比镜像快了半拍——不是速度上的快，而是角度。
他的右拳擦着镜像的下巴向上，左肘却突然顶向对方心口——这是他上周和张昊学的\"程序员防猝死健身操\"里的动作，根本没在实战中用过。
镜像的动作出现了明显的卡顿。
它试图格挡左肘，却慢了0.3秒。
林夜的肘尖结结实实地撞在它胸口，淡金色的裂纹从接触点蔓延开来——那不是血肉，是某种透明的能量体。
\"连锁反应！\"张昊的计算机突然发出蜂鸣，\"主镜像被破坏，次级镜像稳定性下降30%！\"
话音未落，林夜眼前的镜面接二连三地崩裂。
有的镜子碎成星芒，有的镜子像融化的玻璃般垂落，露出后方一条狭窄的通道，通道尽头泛着幽绿的光，像是某种能量源。
\"走！\"林夜拽住苏瑶的胳膊就要跑，却听见身后传来哽咽的抽噎。
是苏瑶的声音。
他回头的瞬间，血液几乎凝固。
苏瑶正与镜中影面对面站着，那个\"苏瑶\"的眼角挂着泪，手里攥着半块碎玉——那是苏瑶十岁时摔碎的童年信物，连裂痕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你记得吗？\"复制体的声音带着苏瑶特有的软糯，\"你求了妈妈三天，才把玉粘起来。
后来你说，碎了的东西也能重新完整。\"它的指尖抚过苏瑶的发顶，\"可你护不住林夜，护不住张昊，护不住你想护的一切。
命运早就在你出生那天，把结局写进了星盘里。\"
苏瑶的星尘在发间剧烈震颤，淡蓝色的光忽明忽暗。
林夜看见她的睫毛在颤抖，看见她攥着古玉的手背上青筋凸起，看见她眼底闪过一丝动摇——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脆弱。
\"够了。\"苏瑶突然闭紧眼睛。
她的星尘骤然亮如白昼，古玉在掌心发出灼热的光，\"我不需要改变命运。\"她睁开眼时，眼底的星芒比任何镜子都清澈，\"我只需要守护现在。\"
星河锁链从她指尖迸发而出，穿透了复制体的心脏。
能量体碎裂的瞬间，苏瑶踉跄着扶住镜面，额角渗出冷汗，却朝林夜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我没事。\"
\"林夜！看婉儿！\"张昊的惊呼像一盆冷水。
林夜转头的刹那，后颈的汗毛再次倒竖。
唐婉儿的镜中影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那\"唐婉儿\"的龙血契红得近乎妖异，手腕上缠着的金丝龙纹比本体多出三圈——那是唐婉儿父亲唐正雄才有的家主印记。
\"妹妹。\"复制体的声音比唐婉儿低沉三分，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你以为凭你的半吊子血脉，能破得了命运的局？\"它抬起手，指尖凝聚的龙息比唐婉儿的更浓烈，\"让我教教你，什么才是真正的龙血。\"
唐婉儿的呼吸陡然急促。
她能感觉到手腕的胎记在灼烧，能听见血管里龙血沸腾的轰鸣，能看见复制体眼中的志在必得——那是她在家族祠堂里，见过最年长的长老看她时的眼神。
\"婉儿！\"林夜刚要冲过去，地面突然再次扭曲。
镜面迷宫的顶端裂开一道缝隙，无数双眼睛从裂缝中探出来，泛着幽绿的光，像极了地铁站隧道里镜墙后漏出的那些。
\"命运之外......\"复制体林夜的残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游戏，才刚开始。\"
唐婉儿的龙血契突然爆出刺目的红光。
她望着镜中那个更强大的自己，咬碎银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龙血纯，还是我的......\"
\"轰！\"
整座镜面迷宫剧烈震颤。
林夜被气浪掀得撞在镜面上，张昊的计算机彻底黑屏，苏瑶的星尘熄灭又亮起。
等他站稳时，唐婉儿正捂着流血的手腕，而她的复制体，正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指尖的龙息——那团光，比刚才更亮了三分。
\"走通道！\"张昊扯着林夜的袖子往裂隙跑，\"能量源在那边！
再晚就来不及了！\"
林夜最后看了唐婉儿一眼。
她的复制体正一步步逼近，龙息在掌心凝成实质的龙形，而唐婉儿的眼神，从慌乱逐渐变成了灼热的战意。
他突然想起唐婉儿第一次开着超跑撞进他社团时说的话：\"本小姐要做的事，还没有做不成的。\"
或许......这次也一样。
林夜拽着苏瑶冲进通道的瞬间，身后传来唐婉儿的轻笑：\"想当我？
先问问我的龙血答不答应。\"
通道尽头的幽绿光越来越亮。
林夜能听见张昊的计算机重新启动的嗡鸣，能听见苏瑶调整呼吸的轻响，能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但更清晰的，是身后逐渐逼近的，龙啸般的轰鸣。
通道内的幽绿光突然剧烈闪烁，林夜的脚步猛地顿住。
身后传来的龙啸声里裹着一声闷哼——是唐婉儿的声音。
他攥着苏瑶手腕的手不自觉收紧，苏瑶星尘重新亮起的微光中，他看见自己手背上的血管突突跳动。
\"林夜，前面！\"张昊的计算机屏幕迸出一串乱码，他额角抵着冰凉的镜面，指尖在键盘上翻飞如蝶，\"核心镜面在通道尽头的穹顶！
那些镜子的能量源是......操！\"
话音被玻璃碎裂声截断。
林夜回头的瞬间，一道金光破墙而入——是唐婉儿。
她的酒红色裙摆被烧出几个焦洞，腕间龙血契的红痕顺着手臂蜿蜒到锁骨，可她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亮。
在她身后，那个复制体的胸口正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龙息凝成的虚影正像融化的蜡像般坍缩。
\"你以为多三圈龙纹就能压我？\"唐婉儿的声音带着血气上涌的沙哑，她抬手扯下一缕烧焦的发丝，甩向复制体，\"我阿爸教过我，龙血不是刻在皮肤上的，是烧在骨头里的！\"
复制体的瞳孔骤然收缩。
它抬起手试图凝聚龙息，却见唐婉儿的指尖迸出刺目的金芒——那是龙血沸腾到极点的光。
林夜听见她喉间溢出破碎的闷哼，看见她脖颈的青筋像小蛇般窜动，连苏瑶的星河锁链都被震得荡起涟漪。
\"以伤换伤？
你疯了！\"林夜想冲过去，却被苏瑶轻轻拽住。
苏瑶的星尘裹住他的手背，温凉的触感里带着安抚：\"她在做选择。\"
没错，那是选择的光。
唐婉儿的复制体还在试图维持威严，可它的能量体已经开始透明化。
当唐婉儿的金芒撞上它心口的瞬间，林夜听见了类似瓷器碎裂的脆响——不是复制体碎了，是某种更古老的枷锁。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替我做决定。\"唐婉儿踉跄着扶住墙，鲜血从指缝渗出，滴在镜面上绽开小红花，\"包括命运。\"
\"叮——\"
张昊的计算机突然发出清亮的提示音。
林夜转头时，看见他的死党正仰着头，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底发亮：\"找到了！
镜面迷宫的核心是块量子纠缠镜，所有复制体的逻辑都锚定在这玩意儿上！\"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残影，\"只要黑进它的......等等，这代码结构怎么像......\"
\"像十年前镜湖站的封印程序？\"苏瑶突然插话。
她的星尘飘向穹顶，在幽绿光中勾勒出复杂的星轨，\"我在古籍里见过这种符号，是......\"
\"是我教他的。\"
沙哑的男声像冰锥刺入耳膜。
林夜的后颈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转身的动作快得带起风声——通道尽头的幽绿光源处，不知何时立着道身影。
那是个穿深灰风衣的男人，额前碎发遮住半张脸，可林夜再熟悉不过——那是他三年前\"意外\"坠崖的舅舅陈默。
\"舅舅？\"林夜的声音发颤。
他想起小时候舅舅带他抓蛐蛐的夜晚，想起舅舅失踪前塞给他的玉佩，想起地铁站隧道里那双眼——原来从不是镜墙后的眼睛，是他的眼睛。
陈默抬起头。
他的瞳孔不再是人类的棕褐，而是泛着幽绿的竖瞳，像某种蛰伏千年的凶兽。
他的指尖敲了敲身侧的核心镜面，镜面立即泛起水波般的涟漪：\"你们以为我死了？\"他笑了，那笑里没有温度，\"我只是......进化了。\"
唐婉儿的呼吸陡然急促。
她望着陈默手腕上若隐若现的龙纹——和她复制体的龙纹一模一样。
张昊的计算机屏幕突然黑屏，他盯着陈默，喉结动了动：\"十年前镜湖站的封印......是你动的手脚？\"
\"聪明。\"陈默的指尖划过镜面，通道两侧的镜子重新开始生长，\"命运要抹掉你们这些变数，可我觉得......\"他的目光扫过林夜，扫过苏瑶，扫过唐婉儿，最后落在张昊的计算机上，\"留着更有意思。\"
\"有意思？\"林夜的天劫之力在指尖蠢蠢欲动。
他想起复制体说的\"收走利息\"，想起唐婉儿笔记里\"命运之外的操控者\"，所有碎片在脑内拼出残酷的真相——原来真正的局，从舅舅失踪那天就开始了。
陈默突然抬手。
整座镜面迷宫发出濒死的哀鸣。
林夜感觉地面在塌陷，镜面在扭曲，苏瑶的星尘被卷成漩涡，唐婉儿的龙血契重新开始灼烧。
而陈默的身影，正随着核心镜面的光逐渐虚化，只留下最后一句话，混着玻璃碎裂声，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想知道你爸妈的死因吗？\"
通道尽头的幽绿光彻底熄灭时，林夜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他望着黑暗中逐渐清晰的陈默的轮廓，望着他身后核心镜面里翻涌的未知能量，突然想起三天前苏瑶说的话：\"命运的星盘上，有颗不属于任何星座的星。\"
现在他知道了。
那颗星，叫陈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