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陈小凡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
他摸到床头的手机,只见是个来自省城的陌生的号码。
接通之后,电话里传来一个慈祥而温和的声音道:“是陈先生么?
不好意思这么晚给你打电话!”
陈小凡清醒了一下,说道:“我是,不知您是……”
电话里的老者道:“我是京州摄影协会会长,我叫穆远山。
事情是这样的。
我们摄影协会明天,本来组织去汉西省的红松岭采风。
但是刚才在天涯论坛的摄影版块,看到一位楼主上传的通元县桃源村的照片。
我们大家一致觉得,桃源村的风景要比红松岭美得多,而且又是在省内。
所以我们决定,想明天去桃源村。
不知道那里的拍摄费,是按什么标准收取的?”
陈小凡心里一动,看来命运的齿轮,又一次被自己推动。
董浩山的帖子提前发酵了。
他好奇地问道:“明天是周一,你们确定明天来?”
穆远山在电话里笑道:“实不相瞒,我们协会大部分都是退休干部。
即使有年轻人,既然能玩得起摄影,一定也不是老老实实上班的人。
所以我们周末不出去,单挑上班时间出动,图个清净。
不知……你是不是这个村里的人?
拍摄费怎么收取?”
陈小凡道:“我是通元县甜水镇政府公务员,桃源村是我对口扶贫的村子。
那里的山水风景都是大自然馈赠的礼物,去那里拍摄,怎么可能收钱呢?”
“哦,你原来是扶贫干部啊。”
穆远山声音沉稳而富有磁性,看来退休之前也是做领导的。
他说道:“那个村既然那么贫穷,我们再去打扰,有些不好意思吧。”
陈小凡道:“你们去到那里,中午肯定要品尝一下山里的原生态美食。
另外,那些野山菌,山核桃,榛子等山货,也可以带一点,算是帮一把老乡们。”
穆远山沉默了一下。
他知道有许多景区,一开始总打着门票免费的幌子,把人吸引过去。
然后通过买东西宰客。
到时候花的钱,反而比收门票还多。
他们这些退休老干部都不差钱。
但出去一趟被恶心半天,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想了想道:“这样吧,我们目标三十人,每人定额三百块钱。
到时候麻烦老乡们中午给做点饭。
丰俭随意。
走的时候,要是老乡随意送我们点土特产,我们会很高兴。
当然,要是不送也无所谓。
剩下的钱,就当给老乡们扶贫了。”
他用每人三百块钱兜底。
反正吃亏占便宜就这三百,省得到时候起纠纷。
“可以,谢谢穆会长。”
陈小凡算了算,三十个人,每人三百,那就是九千块钱。
一帮老头吃一顿午饭,在送点山货,连三分之一都花不了。
桃源村能白赚六千块。
穆远山电话里也很高兴,笑道:“你既然是政府公务员,我们相信你。
明天出发前,我就把现金电汇给你。
你让老乡们麻烦一下,该采买的东西就采买。”
“谢谢信任,相信你们会不虚此行。”
陈小凡挂断了电话。
紧接着又有电话打了进来:“喂,是陈先生么?
我是林州市摄影协会的……”
……
……
陈小凡的电话,简直成了热线。
都是各地摄影协会,打电话来联系拍摄的。
只不过桃源村接待能力有限,每天只能安排接待一个协会。
所以陈小凡把时间错开,很快就排到了一个月以后。
中间还有画家协会联系,想要长期包住写生。
这些长期的活儿,陈小凡暂时不想接。
毕竟画家都是常住,哪有每天接待有钱老头赚钱?
穆远山说得没错,能玩得起摄影的,一定都是有钱有闲的阶层。
接待一个摄影团队,每天赚个五六千不在话下。
桃源村甭说脱贫,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首屈一指的富裕村。
陈小凡这一晚上没怎么睡。
电话一直打到凌晨两三点才稍稍停歇。
……
第二天天亮。
桃源村委会。
村长陶洪泰把几个村委都叫了过来,表情严肃地道:“刚才陈同志打电话过来。
他说有三十个老干部,要来咱们村拍照,让咱们安排中午饭。”
如今大山里,只剩下桃源村一个村。
电话线年久失修,时通时断,通话质量极差。
早上陶洪泰勉强听到这几句,电话线就断了,再也打不通。
他不禁有些犯难。
要是只来三五个人还好说。
突然来三十个人,怎么接待?
所以只能把村委们都叫过来商量。
他话刚说出口,大家就炸了锅。
“啥玩意儿?三十个干部来吃饭?”
陶洪兴瞪着眼道:“这怕不会把我们村吃死哦?”
“那位陈同志也太过分了,咱们当他是恩人,接连接待他两次。
可没想到现在变本加厉,这次带来三十个人。
他这是拿我们村的土鸡和山货,当顺水人情了吧?”
“这次他能叫来三十个,下次就能叫来六十个,咱们村怎么能招待得起?一定的回绝。”
“咱们本来就是贫困村,哪经得起他这么胡吃海喝?”
“要不说,干部下乡,老百姓的鸡遭殃,看来这位陈同志也不能免俗。”
这时候陶洪泰咳嗽一声道:“我是琢磨着,陈同志毕竟对咱们村有恩。
要不是他,这条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通。
咱们也不能忘恩负义。
他这次带来三十个人吃饭,虽然有些过分,但咱们就依他这一回。
跟他讲明,下不为例就行了。”
“我不赞成!”
陶洪兴带头道:“他对咱有恩不假,可不能这么欺负咱。
整个桃源村,平均每个人一年收入还不到八百块钱。
老百姓们养几只鸡容易么?
那是都是准备卖了,给娃娃做书本费的。
让他当做顺水人情都给吃了,咱们娃娃还上学不?
一年到头,还能做身新衣服不?”
“洪兴叔说得对,咱们村已经这么穷,不能让他打着扶贫的幌子,还喝咱们的血。”
“全镇有那么多村,他为什么单欺负我们一个最穷的村子?”
“难道因为他对咱们有恩,就拿捏住了咱们?”
大家纷纷反对。
陶洪泰也无可奈何。
一转眼到了日上三竿,依然没讨论出个结果。
这时候,突然院子里一阵叮铃铃的自行车铃响。
陈小凡打不通电话,开车到半路,然后借了一辆自行车,灰头土脸地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