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忠的院子,祖孙三人用完午饭后正在闲聊。
其实也不算闲聊,主要是一人讲、两人听,陆逍正在向陆劲和陆鸣忠讲述他这些年的经历。
陆鸣忠听得很欣慰,当年陆家就是因为军功而被封侯。眼前的孙儿虽然不是亲的,但既然是儿子养大的,也跟亲生的无异。没想到他在无意中走了祖上的路,也算继承了祖业。
当听到陆成林为了军功设计先锋军,让陆逍不得不假死逃生时,陆鸣忠愤怒了。就算已经知道陆成林做出了囚禁兄长的事,但他让这么多人无辜枉死,陆鸣忠还是感到心凉。
这个儿子怎么长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这一刻,陆鸣忠是自责的。
当年发妻早逝,他听从母命娶了续弦,两年后生下了陆成林。他自觉完成了使命,对这个孩子并没有多上心,让他长于妇人之手,养成了如今自私狭隘的性格,做出了天理不容的事。
对于这些后果,陆鸣忠自觉自己要负一半的责任。因此,他狠不下心来大义灭亲。
显然,陆劲和陆逍都猜到了他的心思,再加上陆成林怎么说也是侯府的血脉,所以他们并没有真的把他杀了。
室内的氛围有些沉重,一时落针可闻。
不想自己的父亲陷入自责,陆劲率先打破了沉寂。
“逍儿,你回到莲台村的情况,你还没有说呢!”
陆逍听到这话,刚才还有些严肃的神情顿时放松下来,似乎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嘴角甚至勾起了笑意。
他的表情陆劲没有错过,不由好奇起来。逍儿从小就表现得很沉稳,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刻是很少见的。这么一想,就更加期待他后面的话。
察觉到父亲的注视,陆逍有些羞赧,与长辈说到自己的亲事,到底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的笑意却没有掩饰。
“莲台村很好,我喜欢上了一位姑娘,已经订亲了。”至于契约什么的,他自动忽略了。
“订亲?”陆劲先是震惊,随后才惊觉,逍儿已经二十五了,按照他这个年纪,若放在寻常人家,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其实也不怪陆劲后知后觉,他自己就是个没成亲的,还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是哪家的姑娘,婚期定了吗?”意识到自己的失职,陆劲连忙追问。至于那姑娘的性情怎样,他没有问,他相信自己儿子的眼光。
“是莲台村云秀才家的姑娘,她在守孝中,所以婚期未定。”
接下来,陆逍就把关于云岫的事都说了,陆劲和陆鸣忠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姑娘这么厉害,那他们家岂不是赚到了?
陆劲正想多了解一些,陆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老爷、少爷,不好了,族里来人了。”
屋里的三人闻声看去,只见陆远一头汗水地走了进来。
“族里的长老都来了,正等着见大少爷。”
陆劲知道,他伤了陆成林的事不会简单揭过,既然对外说了是家事,朝廷不好管,那由家族来管,就顺理成章了。
这个时代,宗族观念极强。就算陆鸣忠没有从侯爷的位置上下来,对于族里的长老,他也是要敬上三分的。
正是因为这一点,张氏和陆成林才请来了族里的长老。
“逍儿,你在这里陪着你祖父,我去看看。”陆劲不想让陆逍跟着去,逍儿不在族谱上,这件事他不好出面。
陆逍怎么可能放心让他自己去,正要说什么,陆鸣忠开口了,“我……也去。”
陆劲和陆逍都有些不赞同,正想劝阻,却被陆鸣忠阻止,“我不能让……他们……攻击你们。”他就算瘫了,也还是这侯府的大家长。
他坚持要去,陆劲无奈,只好命人抬来软轿,一行人不急不缓地去了侯府的会客厅。
到达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不仅有族里的几位长老,还有张氏和她的娘家人。
令陆劲没想到的是,陆成林也来了。他的伤势有多重,作为下手的人,自己可是最清楚了。没想到为了在族老面前给自己定罪,他竟然不顾伤势强撑着出现。
他们到来时,会客厅的人一同看了过来。一时间,众人神色不一,有仇恨的,有探究的,有疑惑的,也有惊喜的。
不管何种神色,他们的目光首先放在了走在前面的陆劲身上。
关于陆劲的事,这些年虽然很少被提起,但这里的人都是有一定年纪的,都还记得陆劲这个人。
当年他们都以为陆劲是这侯府的继承人无疑,没想到他会突然离家,之后更是传出了死讯。更加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又活着回来了。
陆劲身后,是坐在软轿上的陆鸣忠。他瘫痪后,在场的很多人都来探望过,那时候他的状态很不好,眼瞧着已经没有了恢复的希望。可是这一次,他的精神看上去竟十分不错,整个人仿佛被注入了生机,似乎马上就要站起来似的。
走在最后的是陆逍,这里的人都不认识他,自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在看到他的脸时,偷偷看了陆成林一眼,心里暗自思忖,这倒是有缘,一个屋子竟然来了两个毁容的人。
陆成林在陆劲出现的那一刻,眼里的恨意几乎要化成实质,恨不得立刻上去撕了他。不过想到在场的人,他又暗暗压下了愤怒。这些人都是他请来的,目的是为自己讨公道,今天绝对不能让陆劲安然脱身。
心里有了计较,他刚想收回目光。下一刻,一张有些熟悉的脸露了出来,让他瞬间大惊失色,不由想起了半年前的事。
这人不是死了吗,当时他可是亲眼见到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在陆劲身边?
他跟陆劲是什么关系、难道自己当初的猜测是真的,他就是当年那个孩子?
不!不可能!
那个孩子连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陆劲当年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怎么会与他扯上关系?
陆成林努力压下自己心中的惊涛骇浪,盯着陆逍的眼睛,想要看出些什么。
陆逍自然发现陆成林在看他,他没有回避,直直回看过去。触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陆成林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的异样被身后的陆晟发现。
“父亲,您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陆晟突兀的声音,将在场之人的注意力从陆逍三人的身上收了回来,同时看向陆成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