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姜末那连珠炮般的质问结束,胸膛剧烈起伏,她才缓缓开口。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清晰,带着一种能穿透喧嚣的冷静力量:
“姜末,”
她没有直接回答那些关于巨齿鲨、大象、老虎的问题,而是将重点放在他当下的状态上,
“我能感受到你此刻内心的巨大冲击、困惑和……强烈的痛苦。”
“在经历了如此高强度、高压力的荒野生存,尤其是经历了海啸!”
“以及与那头……强大生物的搏斗之后,任何人出现情绪上的剧烈波动和认知上的困扰,都是非常非常正常的反应。”
她刻意放慢了语速,让每个字都清晰地传递:
“我理解你现在感到世界似乎……错位了。你觉得有些事情不应该发生,这让你感到极度不安和恐惧。这种感受是真实的,我完全接纳它。”
听到这里,姜末眼中那丝微弱的期待似乎亮了一下。
然而,杨珍珍接下来的话,却如同冰水,将他心中刚燃起的火星彻底浇灭:
“但是,姜末,”
她的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理性,
“我们看待世界的方式,有时候会受到我们自身情绪状态和认知模式的深刻影响。”
“你提到的这些现象……它们此刻是客观存在的,对吧?”
“如果一件事物,它客观存在于此,并且绝大多数人的认知都认为它的存在是‘可解释’或‘可理解’的——”
“无论这种解释是生态独特、节目效果还是其他——而只有极少数人,甚至只有一个人,坚定地认为它的存在是‘不合理’、‘不应该’的那么……”
“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我们可能需要去关注一下,是否是这‘极少数’个体的认知模式或情绪状态,在特定的高压环境下,出现了一些暂时的偏差或困扰?”
她看着姜末的眼睛,眼神充满关切,话语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
“这并不是在否定你的感受,姜末。”
“你的痛苦和困惑是真实的。但有时候,让我们感到痛苦的,可能并非事物本身,而是我们对它的解读方式。”
“我坚信,通过专业的疏导和调整,我们可以帮助你走出这种认知上的困境!”
“重新找回内心的平衡和安宁。”
“你愿意信任我,和我一起尝试吗?放松下来,我们慢慢聊。”
“轰——!!!”
杨珍珍那充满逻辑性、条理性、温和却无比坚定的“专业分析”,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姜末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她用最专业的姿态、最温和的语气,无比清晰地告诉姜末:
不是世界错了,是你疯了。
是你的认知在高压下出现了偏差。
你需要被“治疗”,被“矫正”,被拉回那个“合理”的轨道!
“不是我的问题!”
姜末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杨珍珍那张依旧沉静温和的脸,一股被彻底背叛和围剿的怒火瞬间冲垮了他仅存的理智!
他猛地站起身,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
声音嘶哑地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发出最后的悲鸣:
“这他妈怎么可能是我的问题?”
“那巨齿鲨就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你们瞎了吗?”
“人多就代表是对的吗?你们全都错了!是你们的世界出问题了!!”
“你们……你们才是需要被治疗的那个!!!”
姜末的怒吼在寂静的雨林里炸开,充满了绝望。
杨珍珍却是异常的平静。
那张专业而平静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眼神也像凝固的湖水。
她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站姿,双手自然地垂着,身体略略前倾,安静地听着,仿佛姜末的激烈言辞只是需要记录的症状数据。
等他吼完,胸膛剧烈起伏。
她才用那种标志性的、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开口:
“姜先生,”
她刻意用了更正式的称呼,拉开距离,
“我理解你现在的痛苦。但情绪的爆发,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的目光平和地迎向姜末充血、质问的眼睛:
“治疗需要双方的配合,就像病人需要遵循医嘱。”
“你的抗拒,会让一切努力白费。你现在太激动,不适合沟通。”
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程序化的体谅:
“没关系。我们可以等。”
“等你情绪平复下来,愿意进行一场冷静、理性的对话时,我们再开始。”
“你的情绪稳定,是合作的基础。”
“呵……”
姜末气得干笑一声,太阳穴突突直跳。
配合?
又是他妈配合!
在她那套严密的逻辑里,他永远是那个需要被矫正的“病人”!
而他亲眼所见、亲身经历的扭曲世界,只是他“认知偏差”的症状!
这根本不是疏导!这是一场精心包装的认知围剿!
用“正常”的铁笼,把他这个唯一的“清醒者”死死关在“疯子”的标签里!
杨珍珍那滴水不漏的冷静、永远不变的情绪,像冰冷的铁壁,让姜末感到彻底的无力。
他看透了:她和导演、和那些弹幕、和节目组所有人一样,认知被某种力量强行“修正”过了。
一头灭绝几百万年的巨兽活生生被钓上来?
在他们眼里,要么是“节目组大手笔”,要么就是他姜末“压力过大疯了”。
还沟通?
纯属扯淡!
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对话!他说空间撕裂,她回情绪管理!鸡同鸭讲!
姜末彻底死心了。最后一点沟通的念头也熄灭了。
他现在只有一个目标:熬!熬过这该死的72小时!
然后立刻、马上、头也不回地离开这片鬼雨林和这见鬼的节目!
他不信外面几十亿人,就找不出一个和他一样没被“修正”的!
芊芊……芊芊一定知道些什么!
她是唯一的锚点!
看到姜末从暴怒转为彻底的冷漠和拒绝,杨珍珍没有再尝试。
她只是幅度极小地点了下头,脸上维持着那副精确到刻板的专业微笑。
她向后退开几步,在一个不远不近、既能观察又不会过度刺激的距离停下,安静地站立着。
她的目光平和地落在姜末身上,像一个耐心的狱卒,沉默地等待着她的“病人”自行“冷静”。
然而,那专注的、持续不断的视线,即使隔着芭蕉叶,也让侧躺的姜末感到一种强烈的不适,皮肤像有蚂蚁在爬。
那微笑看似温和,那眼神看似关切,在此刻姜末的感知里,却透着一股非人的、机械扫描般的冰冷。
他烦躁地狠狠翻了个身,把芭蕉叶整个蒙在头上,彻底隔绝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注视。
心力交瘁加上与巨齿鲨搏斗后的极度虚脱,像沉重的铅块压下来。
内心的绝望和不安仍在翻腾,但强烈的生理性困倦最终占了上风。
在混乱的思绪和那挥之不去的被注视感中,姜末的意识沉入了黑暗。
……
确认姜末的呼吸变得平稳绵长,杨珍珍才像解除待机状态般,动作轻巧地转过身,走到更远处的树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