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山风拂过灵田,带起一缕湿润泥土的气息。林云屏息蹲伏在灵药谷西侧的密林中,纤细的指尖沾满泥渍。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脚下,一块嵌在岩隙中的古旧玉简微微泛着青绿色的冷光,像沉睡千载的眼眸,在漆黑夜色中倏然苏醒。
秦莫身后喘着粗气,捏着缠满泥巴的木剑,压低嗓子,“快收起来!天要亮了,再被人撞见可就说不清了!”
林云抬头,望见远处灵药谷边的岗哨火光微曳,知晓宗门巡查已过。微一犹豫,他还是将玉简小心收入怀中,力求不让一丝灵力逸散。
“莫哥,”他声音低微,却透着一股莫名的坚定,“这东西不寻常。”
“那更该藏好,莫要惹祸上身!”秦莫警觉左右,神情间分明有担忧,“前日魔宗暗探才探过这里,师门正严查可疑之物,你若被人盯上,怕是脱不了身!”
林云轻轻点头,将玉简藏入贴身衣物内里。刚起身时,衣角擦过厚重的苔藓,带出一串碎石的微响,于夜色下如惊弓之鸟。
苏轻歌的身影不知从何处掠来。她月白衣衫隐于夜色,与山风融成一道若有若无的剑气。她眸光一凝,清冷的嗓音在林间响起,“林云,你手中所获,可曾仔细查看?”
林云心头一跳。他下意识将玉简抱得更紧,但苏轻歌眉目间并无敌意,只有一抹如冰泉般的清明。“方才从那一带路过,有异香浮动。”她低声提醒,“青阳宗藏狡黠之人,却未必能瞒过外敌。你须更加谨慎。”
林云缓缓舒了口气。和秦莫、苏轻歌一道绕过密林,三人避过了两处暗岗,才自东南角的幽径悄无声息地潜回外门弟子居所。
屋内灯火昏黄,朽木屏风在风中颤摇。林云掩上门扉,褪去外袍,翻出藏于褐布包裹间的玉简。玉简古朴无华,上有一道几乎被岁月磨蚀的金色流纹。入手微凉,但竟有暗流隐现——像是心跳与天地灵机相牵。
“莫哥,帮我守着门。”林云定定神,盘膝而坐,将玉简置于膝前。秦莫知其性格,轻手轻脚地靠门而立,耳听四方,却未插言。
苏轻歌倚窗侧望,眸底微光流转。窗外夜色凝重,只有远山的剪影在微弱星辰下若隐若现。
林云默运灵息,以初入炼气的修为小心探查玉简。刚探入口感如坠冰渊,仿佛千载岁月重压。“咳!”他险些走火入魔,冷汗顺额角淌下。苏轻歌忽然抬手一道灵光,将玉简外围的禁制削弱了一线。
“强行催动禁制,修为必损。”苏轻歌皱眉道,“以你的根基,不可强来。”她掌心浮现一枚幽蓝的玉环,轻点玉简一角。林云心头剧颤,眼前刹那幻化异象。
山河破碎,星辰倒悬。无数金色符纹从玉简中升腾,映出模糊的人影在九天云上演练剑诀、运转神通。林云只觉浩渺伟力席卷心神,连忙低喝一声,将意识收束。
异象消散,玉简静静横卧掌心,表面流光更甚,隐隐透露出一行古篆仙文。苏轻歌眸色愈加凝重,“远古仙文……此中记载的,或许是真正失落的传承。”
秦莫好奇凑前两步,“不是都说远古传承早就归属各大圣地了吗,怎会留在这灵药谷?”
林云低声道,“或有前辈为避魔道劫难,将其藏匿于此。从方才幻象来看,此物恐牵连极深。”他忆起异象中天崩地裂之景,心底不免生寒。
苏轻歌环顾屋内,轻道:“你们还是太单纯——师门、人心,远比魔宗来袭更加难测。林云,莫要轻信任何人,此玉简务必小心保管。”
屋外风过竹林,叶影斑驳。三人对视一眼,皆无言。气氛凝重中,各自心思翻涌。
忽有急促的铁铃声从外舍传来。秦莫心头一紧,小窗窥视,只见几名内门弟子手提灵灯,衣冠整肃,自东厢巡查而来。
“快,收好!”秦莫低喝。
林云迅速将玉简藏于床榻暗格,拂乱被席,端坐于桌前翻看籍本。苏轻歌气定神闲,转身佯作临窗赏月。
门外响起急促的叩门声。秦莫深吸一口气,拉开门扉。为首内门弟子面色冷峻,目光扫过三人,“方才有人禀报见有异光自此屋升起,可有其事?”
秦莫一脸困惑,“夜读而已,未见异动。”
苏轻歌也淡然应声,“霜白之夜,窗纸反光,或是误会。”
那内门弟子狐疑地看了两眼,终未查出端倪。危机暂时解除,几人松了口气。待外面脚步声远去,林云指节却已渗出冷汗。
“你怎总能添麻烦!”秦莫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语带关切。
林云苦笑,压低声音:“若真是远古仙人所留,我们还能淡定么?”
屋内气氛再度沉重。三人深知,今日之事若被宗门大人物知悉后果堪忧。窗外,天际渐露青白,熹微晨光洒在廊角,仿佛无人觉察这夜的暗流。
*
正午时分,青阳宗内门大殿。
白鸿儒衣袍曳地,身姿如松,静静端坐高台。林云于秦莫、苏轻歌相伴之下,在弟子引领下步入大殿。
“林云,”白鸿儒眼神凌厉如电,“昨夜灵药谷异动,你可知缘由?”
众目睽睽,林云只觉背脊发凉,但仍沉声答道:“弟子夜探灵药谷,为查异动。偶然得一失落玉简,实不知渊源。”
殿中几名长老神色各异,有人冷笑,有人垂眸默然。
白鸿儒挥袖,玉简凭空飞起,落于大殿中央。他双指捻诀,灵息细密如丝,小心探查玉简。
“咦?”一缕淡青仙光自玉简缝隙溢出。殿中顿时风起云涌,众人惊异退后。白鸿儒面露讶色,缓缓开口:“此玉简年代极古,非尘世凡器,竟蕴有天外仙缘之机!”
他目光扫向林云,端的是晦暗难辨。不待林云说话,有长老冷哼,“如此重宝岂能落入外门新弟子之手?师尊,依弟子愚见,此物应入宗门宝库!”
苏轻歌向前半步,声音清冽,“此物为林云历险所得,并无攀附私心。若不以公论处之,宗规颜面何存?”
句毕,大殿气氛愈发紧绷。数名权贵弟子目中光芒闪烁,显现觊觎与嫉妒的火光。
白鸿儒却挥手制止争论,眼神于虚实间变幻不定。当众人以为他要没收玉简时,他忽然将之还于林云,淡淡道:“此玉简既入尔手,实是天缘。然尔修为浅薄,勿轻动其禁,亦勿招惹旁枝末节。宗门风波未靖,稍有不慎,恐有杀身之祸。”
林云心底一震,郑重应声。苏轻歌与秦莫皆微微松了口气。
殿外日光明亮,下台阶时,秦莫忍不住笑道:“你小子今日可是出大风头了,回头不知多少人要羡……呸,嫉妒眼红。”
林云扯出一个苦涩的笑,“被内门那些弟子盯上,兜兜转转,怕也是劫难。”
苏轻歌侧首看了他一眼,语气比往常多了几分柔和:“白前辈既未严惩于你,想必自有深意。你且谨记师训,休以利器招灾。”
林云沉默片刻,忽然抬头,目光里闪烁着深思,“求道,原不是一味争夺机缘、强求外物。守护身边的人,比一味沉溺于力量更难。”
苏轻歌看着他,半晌才淡淡道:“如此,你离破茧已不远。”
身后大殿里议论依稀传来,权势的洪流暗涌。林云握紧衣襟里那枚玉简,指尖轻微颤抖。宗门内的风雨、外敌的潜伏、一夕成名背后的杀机、同门间的嫉恨——这一切都在青阳宗严密秩序与金石法阵下潜流激荡。
黄昏时分,外门弟子居所。
林云静坐榻前,凝视着手中的玉简。窗外落日如血,山风穿堂入室,卷起他衣角微微晃动。
一道熟悉的人影在门外徘徊,是秦莫。他推门小声咳嗽,“云哥,你………还在担心今天之事?”
林云微微一笑,“风波未了,不过比起昨夜,心里倒多了几分明白。”
秦莫挠头,想开导几句,却张嘴说不出来。林云拍拍他肩膀,“别担心,遇事自有道理。师尊让我不可张扬,这个道理,我今日算是记住了。”
夜幕渐深,屋内亮起青色微光。林云将玉简藏好,手心余温未散,脑海中却再度浮现白鸿儒刚才那番意味深长的提醒。
苏轻歌身穿淡蓝衣衫静立檐下,月色洒落在发间,眼中似有万千星光流转。林云走出屋外,同她并肩而立。
微风带来她淡淡的声音:“强者,往往并非因力量,而是能在风暴中守住本心。”
林云沉默许久,遥望山林间的夜色,“若有一日,这玉简之秘惊动天下,我亦会为所守之人而战。”
一语出口,他心内某种名为“道心”的东西,隐隐更加坚定。
苏轻歌垂睫,手拂袖口,目光温和,“记住今日之悟,无论前路多险,你终会明白真正的道是什么。”
帷幔随风轻摆。夜色如水,宗门的钟声遥遥传来,似在提醒:前路仍险,诸事未央。
林云转身,缓缓步入房内。身后苏轻歌的背影与群星融于夜色。
窗前火烛微明,照见林云眉目里的坚定——他将以这枚玉简为契,为自己与身边人的命运,书写一段更为磅礴的修仙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