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绵觉得不能再这样瞎练了。
于是她质疑起菜谱来——难道真的要切一百零八刀吗?反正放在热汤里绽放后根本就数不清楚。
而且也有可能是菜刀太钝了的缘故。
阿绵找来一块磨刀石,又用两根布条缠在手上,将手保护起来后将菜刀放在磨石上滑动起来。她曾见过别人这样做,可以将菜刀变锋利。
磨了好一会儿,阿绵觉得差不多了。她决定还是先从硬的食物开始练习,便找来了土豆和黄瓜,练习着将它们切成丝。
饭桌上有了其他的菜,大家就欣然接受阿绵持续着的“想要在豆腐上绣花”愿望了。
阿绵如今是早上睡到自然醒,孟驰坚会在灶上留一份她的早食。吃完饭后,阿绵要喂鸡、用苕帚扫地,将晒干了的衣服收下叠起来。
接着在厨房里继续切菜练习刀工,大约半个多时辰后,洗完衣裳回来的小婧会做午食。
这一顿吃得比较晚,吃完后阿绵又要午睡,这次再醒来后是休闲的时间,不用做什么活了。
她要么是去后山脚下放驴玩耍,要么是在院子里看闲书和写话本。
然而有一天阿绵午睡起来,发现四处是静悄悄的,透露着一种古怪。
她走到前院,看到本该在铺子里的孟驰坚。他坐在木桌旁边,对面是个她并不认识的男子,身旁还跟着一个仆从。
孟母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孟兄,这位就是弟妹吧,果然端庄秀丽、举止娴雅。瞧着身子,也有……”
孟驰坚倒着茶,“快八个月了。你也看到了,我并非推诿,眼下家里确实离不开我。”
那男子说:“我没想到你真的成亲了。但这次机会千载难逢,孟兄,若是错过恐怕你将抱憾终身。”
孟驰坚此前已拒绝了两三回,如今将这人带回来看到他怀着身孕的小妻子了,居然还这样苦苦相逼,那么也别怪他不顾及昔日的袍泽之情。
“这次与之前的征壮丁不一样,这是飞黄腾达的事情。你娘子知道了,恐怕很是欢喜你的好前程呢——小娘子,你快来劝劝,这次是挑选禁军!”
在书院里阿绵是听书生们谈起过京城里的禁军的。
本朝禁军分为上中下三等,上等者通常是勋贵子弟、军户的后代,负责京城的核心区域;中等者则是清白的良家子(非商贾、非医、非工、非贱籍),通常是在皇城巡逻。
最末等的禁军,放宽了条件,可收纳工籍之人,负责京城中的外围保卫。
“虽说是外围的禁军,可并不危险,几乎遇不到什么事。月俸二十两银,禄米十五担,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那人递上一张纸,阿绵接过来看。
“……有忠勇之心、矫捷之姿者,咸可应募。需体貌端正、身高五尺八寸以上……符合条件者需前往洲城进行初试的考校,考校内容为……”
“李兄,请回吧。”
李兄是孟驰坚曾经一个军帐的战友,如今是百户。
见他毫无大志,沉溺与女子的温柔乡中,不由得冷冷道:“你当我想来跑这趟苦差?!是将军提了一嘴你的名字……你是难得的即符合条件,又能做军匠之人!步军司指挥使亲令,让你一定要去初试。你自己掂量掂量,是想荣华富贵,还是家破人亡吧!”
李兄说着说着就看了一眼阿绵。
按理说,这时识大体的娘子,就该出来好言相劝,或是打些圆场。
总归是件好事情,也是夫君的前程,如果真能选上了,孟驰坚每月往家寄钱,那日子不好过吗?
李兄自己都还在军中,一年也见不上一回家小。
男子汉大丈夫,本就不该拘泥于这一家一室之中。况且对大多数家中妇人来说,恐怕只要按时寄银子,人回不回来确实都不打紧。
阿绵反反复复看了几遍那张纸,一言不发地进屋去了。
李兄讪讪道:“这……实在不行,到时候安顿下来后把家小接到京城去,不过一两年的事,到时候一家人也能团圆……”
孟驰坚疲倦地捏了捏鼻梁,“我们商量两日再说,不急这几天。”
李兄说:“急得很!通过了初次考校,赶去京城得一个多月,你后日就得快快把行囊收拾好。”
孟驰坚此刻也没工夫与他周旋敷衍,硬邦邦留下“你自便”三个字也跟着进屋了。
屋中,阿绵将此前孟驰坚说不准乱动的宝贝枕头放在床榻中间,用鸡毛掸子在上面狠狠地打。
“我没说我要去,到了洲城我故意不通过考校,更不可能会去京城。”
阿绵说:“为何要五尺八寸才能参选?这对个子小的人不公平,我也只比你矮一点点。”
孟驰坚把她转过来,拿走鸡毛掸子,用指腹擦她的眼脸,“哦,原来阿绵卿卿是因为自己不能去当禁军,才伤心的。陆阿绵才不会因为我要离开几天去洲城,就哭成这样,对不对?”
阿绵被他抱在怀里,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就算你不伤心,我也放心不下,最多七日就赶回来。”孟驰坚说:“我知道你害怕的,不可能不陪着你。”
他知道阿绵刚刚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每每有她心底里害怕的事出现,她就故意的打岔掉。
就好像鸵鸟似的,只要把脑袋埋在沙子里,就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了。
“我不想要去京城,京城那么远,我不可能带宝宝过去的。”阿绵仰起小脸看着他,神色中的倔强,依旧是那个十五岁独自进城卖豆腐的少女,“不只有宝宝,还有我的石磨、我的驴子、我的生意……都在这里,这里是我的家。无论你回不回来,我都不会去找你的。”
不是阿绵不信孟驰坚,天高路远,这一去,路上会有多少波折,谁也预料不到。
况且真当上了禁军护卫,在农人们看来是吃上了“皇粮”,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要知道像阿绵这样的平民百姓,连县令在她看来都已经是大得不得了的官了!
孟驰坚心口像钝刀子割肉那般,无意间死死地抓着阿绵的手腕,阿绵受了痛费力挣开,“你放开!”
“我一定会回来,绝不会去当那劳什子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