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抬起眼皮,那双眼睛清清亮亮,仿佛能透视世间万物,与此同时,周围人的目光就像被磁铁吸引一样,全聚焦在了她身上。被人盯着,睐娘有些不自在,脚步停顿,就想退出食肆。
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哎呀妈呀,这么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居然能从鞑子魔爪下逃脱,没被抓走,真是个奇迹啊!咱们这儿,稍微有点姿色的,都被那鞑子给掳走了,说要献给京里的大官让她们去享福呢。”
话还没说完,旁边的人连忙做了个“嘘”的手势,跟做贼似的:“小声点,这些话可不能乱说,万一被人听了去,小心脑袋搬家!”
“怕什么,大不了和鞑子拼了!反正老子什么都没有了。”有个人打着酒嗝大声道。
旁边的人听了悄悄离开他远一些,甚至有胆小的,已经站起来准备结账走人了。
睐娘一听,回想起逃出姑苏城一路来的凶险经历,设想自己被鞑子掳走的悲惨命运,吓得跟惊弓之鸟似的,恨不得立马脚底抹油,逃离了有鞑子的地方,可惜,鞑子南下也太顺利了,南明小朝廷顷刻间土崩瓦解,这大好的江南之地已经被鞑子占据了。
青萍听到那议论声,心里那叫一个心急火燎,想象中她看到了被抓走的就是自家小姐,心里那个悔啊,出门太急,居然忘了给小姐准备帷帽来遮掩这倾国倾城的美貌。
睐娘看着周围这些麻木不仁的吃瓜群众,心疼得跟刀割似的。这些老百姓啊,居然羡慕那些被掳走的美丽的少女,也不想想那些姑娘在家时都是父母的宝贝疙瘩,现在家园被鞑子践踏毁坏,她们背井离乡被带到京城,成了达官贵人的玩物,成了达官贵人的奴才,是多么悲惨的人生啊。
睐娘想到自己差点也落得这个下场,恨不得赶紧捂着脸,往外狂奔。
“小姐!小姐——”青萍看得一头雾水,只见小姐突然跟发了疯似的往外跑。
几个家仆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纷纷跟着追了出去。
睐娘二话不说上了马车,气喘吁吁地吩咐:“快走!赶紧离开这儿。”
青萍拿出手帕给睐娘擦汗,不解地问:“小姐,怎么了?不用晚膳了吗?”
睐娘喘了口气,无奈长叹:“这年头,美貌简直就是‘怀璧其罪’啊。听说那鞑子里就算是贵为亲王的多尔衮和多铎都是极好色的,我这张脸要是被那贪婪的奴才看见,报告给他们的主子,只怕我们很快就会被掳走呢。”
青萍一听,叹气道:“小姐考虑得周全,可惜小姐这闭月羞花的容貌,现在只能藏着掖着了。”
又吩咐赶车的车夫快些赶车离开这个小镇,路上先吃些干粮。
说着,青萍拿出脂粉要给睐娘涂抹。
睐娘眼睛一转,笑道:“去拿点黄土混在脂粉里,把脸涂黄,眉毛画粗,嘴唇涂最暗沉的颜色。有人问起,就说你家小姐生病了。腰上多绑几卷布,显得腰粗点。”
青萍说:“这样一来,我可就比小姐俊多了。”
睐娘笑道:“想得倒美,你也要扮丑,万一鞑子掳了你去,小姐我可救不了你!”
青萍刚要得意,听小姐这么说,又沮丧起来,“啊”了一声,又说:“我得想想怎么扮得比小姐还丑,哎呀,想不出,小姐快帮我。”
睐娘笑道:“贴上几个痦子就好啦。”
装扮完毕,人相视而笑,那场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简直比喜剧还喜剧。
一番折腾后,一个脸色黄得跟蜡纸似的、眉毛粗得跟蜡笔小新有一拼、嘴唇暗红得跟中毒了似的小姐,带着一个脸上长着两个大痦子的丫鬟,出现在了店门口。
众人一看,妈呀,这啥玩意儿啊,吓得赶紧避开,生怕被传染了什么怪病。店小二急得跳脚,哪里来的丑女人,把客人都吓跑了。 若不是言家家奴有威头,怕他们连店门也进不了。
简单吃了顿饭,一行人继续上路。一路上还算太平,就是偶尔听到有汉人因为不肯剃发被砍头的消息,还有“反清复明”的义士被杀的传闻。
“小姐,咱们还要绕道去太湖边看看吗?”青萍问。
睐娘微微皱眉,眼里闪烁着归心似箭的光芒:“算了,水生一家不在,再说我想爹娘了,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回去见他们。”
说着,她从窗帘缝隙里看到马车外破败不堪的房屋,心中悲愤不已。鞑子铁蹄所到之处,烧杀抢掠,稍有抵抗就是屠城。死于饥荒兵灾的人不计其数,在这乱世之中,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还有什么比跟父母团聚更重要的呢?
一出浔阳地界,不知为何,睐娘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感觉,就像是从死神手里抢回了一条命。
车外言家家奴意味深长对视一眼,此次言家家主派他们到南宫家,有一个重要任务:查明南宫家家传古画藏在何处。
想到就要回到爹娘的保护之下,睐娘心中大安。此生她别无他求,只求能常伴爹娘左右,一家人哪怕粗茶淡饭,也是其乐无穷的。
然而,睐娘并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悄悄地向她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