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这些画送回言府,二奶奶定然欢喜。她为言家立下大功,日后地位更加稳固,言家大总管的位置非她莫属。吴婆子喜出望外,笑得合不拢嘴。
瞧,这些画的画轴都是上等的蓝田玉,连二奶奶手上的镯子成色都没这个好。露出的轴木是上好的紫檀木,她只在家主夫人房里见过一个小妆奁,据说是夫人的陪嫁。
这些画怪不得说价值千金,单是这装裱就价值不菲。吴婆子啧啧称奇,潘仁想上前一看,被吴婆子拦住。
原来回城后,南宫斐去了睐娘奶嬷嬷家将画轴找了回来。重新装裱在了古画上,睐娘为了以假乱真,又从真画上将它们又装裱在了赘品上。
“这些画都是家主要的,都别碰,免得弄坏了弄脏了,谁都赔不起!”吴婆子嫌弃地对潘仁说道。他本就依附言家过活,在言家人面前低声下气,一个管事也能对他颐指气使。他面上唯唯诺诺,心里却骂言家无耻、强盗,这些本是他潘家的东西,手指张开又缩紧,一口气憋在胸口,脸色紫涨。
搜寻一番,言家婆子将画箱搬出,藏于下人房中,就等言家奴仆来运走。南宫家忙于请郎中给两个女主子看病,竟无人理会他们在做什么。
青萍只是个小丫鬟,又能做什么,南宫府上都是言家人在走动。好似这不是南宫世家,而是言家。
小姐寻死觅活,受了风寒,咳嗽病又犯了,她忙得焦头烂额,脚不沾地,那些人抢嫁妆似乎已经是不要紧的事情,人都没了,嫁妆还有什么意义。
南宫秋知道一切进行顺利,心中五味杂陈。她为一己私欲,亲手送南宫世家覆灭最后一程。她想起从前爹娘的极致宠爱,害她性子单纯任性,怨爹娘不会教导儿女;想起女儿,又懊悔起来——她何尝不是一味宠溺,哪曾好好教导?女儿不懂后宅腌臜事,又不懂取悦夫君,如今不被夫君所喜,亦不被公婆看重,苦啊。
她如今只有披荆向前,为月儿谋出路。世事多变,她父母何曾想过,南宫世家百年基业,鞑子入关,一夕尽毁?她何曾想过,夫君早逝、娘家衰败,言家竟要卖媳求荣!什么诗书传家?什么簪缨世家?为了荣华富贵,道德沦丧至此,连脸都不要了!她也豁出去了!等她站在高处,定要让言家不好过!
想起出发前二奶奶的羞辱,她眼尾泛红,柳眉倒竖:“这毒妇,我决不会放过她!”
想及此,她出房门去寻潘仁。在库房里发现了他的身影,南宫秋也看到了言家婆子,她只好离开。南宫夫妇和睐娘那儿,她都不敢去。她要尽快离开南宫家——睐娘那丫头给言家婆子下泄药的事,她早就猜到。言家婆子会如何对付她?甚至毒打羞辱她也不是不可能!
她让她们的计划落了空,她这个祸首,言家婆子可猜不到,她不禁狂笑!
但言家发现后,报复只会更猛烈。还呆在南宫家,就是傻子!她要跑路!
她匆忙跑回房间,开始收拾东西。不一会儿,一个婆子跑来说,叫她准备好,傍晚就走。
南宫秋又找了个小丫头找潘仁来说话。潘仁一脸丧气。
“你侄女嫁妆和你的嫁妆相比,零头也比不上。”潘仁撇撇嘴。
“谁能想到清兵入关,南宫家一把火被烧得干净。”南宫秋揪心地说,拧眉又不屑道,“若南宫家还是从前,你怕是见南宫小姐一面也不可能,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潘仁想了想,以他一贫如洗的家境,娶世家小姐真是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心下稍平。
南宫秋向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潘仁以为她想亲热,心下大喜,忙过去掩了门。
南宫秋心下暗骂:“男人只会用下半身想事情。”脸上却带笑道:“先别忙,我有要紧事与你说。二奶奶你可认识?听说以后言家当家主母就是她。”
“哼!一个毒妇罢了!”潘仁悻悻道,伸出的手不由得耷拉下来。他与南宫秋之事被二奶奶揪住,可受了不少苦。
“若是你与她有了首尾,她会如何?”南宫秋笑里藏刀,有点阴狠“若是她喜欢你,甚至离不开你,你会如何?以后言家就是你的!”
潘仁心里有点害怕,摇摇头:“我见二奶奶一面都难,如何能有首尾?言家家规那么严。”
“你想想言家财富,想想柳家权势。若能攀上她,靠着柳家谋个一官半职,以后抬几个美妾进门,这一辈子是否就圆满了?言家二少爷天天眠花宿柳,言二少奶奶可寂寞得很哪。”南宫秋露出诱哄的表情。
潘仁向来自负才学和容貌,弱冠之年考上秀才,却因无钱贿赂、无人提携,只能在言家账房打杂,他知道言家百年世家,瘦死骆驼比马大。南宫秋提到的生活,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一团火焰从他心中烧起,他不禁浑身发热。
“我会想办法帮你。”南宫秋拿出一张纸,“这上面写着她的喜好,你拿去好好利用。只要拿捏住姓柳的毒妇,言家……哼,就都是我们的!”
潘仁忙接过纸塞入怀中,又想伸手抚摸南宫秋的脸,被她一下打开。
“你快去吧,言家婆子拿了南宫家的珍藏古画,急着回去。我也要赶紧走。你若被他们发现在我房里,言家饶不了你。”南宫秋暗恨自己当初瞎了眼,没把持住,竟与这样一个精虫上脑的混账厮混。
想到言家婆子的凶恶模样,潘仁那点色心吓没了。边走还边想着二奶奶——听说模样虽不如南宫秋,但也算清秀。南宫秋若算鱼肉大餐,二奶奶就是清粥小菜,别有一番风味。
路上遇见言家婆子,潘仁当没看见,偏头走过。
“这姓潘的色胚,怕不是又去勾搭谁了。”一个婆子吐了口唾沫。
“还能有谁?南宫家那一位老妖精呗。姑侄一同伺候他,看他得瑟的狗模样。”另一婆子毫不顾忌地说得唾沫四溅说。
“唉呀,我怎么觉得脸上有点痒?”一婆子突然道。
另几个婆子也开始抓痒,顾不得说南宫家的闲话。
一婆子指甲长,将自己脸抓出几道血印;另一婆子掀开衣裳,不管不顾地抓挠肚皮;还有抓腿的、抓脖子的、抓胳膊的,一时乱作一团。
躲在暗处的青萍捂嘴笑,全身抖个不停。
“毒舌妇!强盗婆子!活该痒死你们!”她暗自骂道,这些东西是小姐撒在那些画上的。小姐还是太心善,就该放些见血封喉的粉末,让她们这些强盗去死!
半月前,睐娘得知姑苏同知起了觊觎古画之事,虽被摹本混过去,她却警觉起来。
南宫秀本意是让睐娘将画作为嫁妆带走,以防被官府查抄侵吞,可是前有狼后有虎。睐娘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将画掉包。
“爹爹不怕女儿所嫁之人心怀叵测?”睐娘道,“不如将画包好沉入湖中,待女儿摸清夫婿为人,再作打算。”
南宫秀没想到女儿心思如此缜密,便答应考虑考虑。二人又定计:将画做旧,情况有变,就把装饰移至摹本上,不细看,都会以为是真迹。故而睐娘做手脚极其便宜,她甚至还放了些痒痒粉在箱子里,碰着的人都会全身发痒,甚至当场出丑。
南宫秋带着小包袱偷偷想从后门溜走,几个婆子全身发痒,满地打滚地抓挠,暂时顾不上她,她欣喜异常!去京城做权贵的玩物?呸!让你们言家女儿去,我才不去!
后门处言家两个家奴正看见一个女人拿着一个小包袱鬼鬼祟祟跑来!他们咧嘴而笑,正愁没有功劳,功劳马上就送上门了。
这就是言家的布局,留下家奴探刺探古画下落,守住南宫家各个门,以防古画被他们转移,意外地现在却马上要网住南宫秋这只想脱网而出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