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洛峋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走到置物柜前,在横三竖七的位置,火业莲静静地躺在其中,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你女儿的病怎么样了?”洛峋不动声色地随口问道。
“还是那样……”丁田说着又恍惚一阵,“我有女儿吗?”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事物,眼角皱纹微微皱起,沧桑的脸庞带着一无所知的迷茫。
“我在哪……我来这里,做什么的?”
看着丁田的状态,洛峋生怕刺激到他,斟酌着词语开口:“你的同伴已经离开了吗?”
“离开了,都离开了……”丁田喃喃自语,状态似乎比之前更加恍惚,“我不该来啊……”
洛峋蹲在他身前,语气尽量平缓:“你还记得他们去哪了吗?”
“去-哪……我想,回家……”丁田嘟囔着开口,浑浊的眼睛里淌出两行泪水,“可我,哪都不能去……”
洛峋皱眉退到一旁:“伊斯塔露,他的神志已经不清醒了,这是时间切片的副作用?”
“这个切片中的他都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月了,情绪就是如此,等一会儿就好了。”
洛峋还没有反应过来“等一会”是什么意思,周围的景象就忽然闪烁了一瞬,他扭头看向丁田时,发现他又变得和刚开始一样,如同木雕般低头坐在置物柜旁。
“切片走到尽头之后又自动循环到了最初的位置,”伊斯塔露解释道,“现在就和你刚进来时一模一样。”
丁田仿佛察觉到投来的视线,扭动着快要生锈的脖子,抬头看着洛峋……
“终于有人来救我了吗!”
洛峋听着熟悉地话语,虽然已经知道答案,但还是沉沉开口:“我该怎么救你?”
“救我?不,不用救我,”丁田情绪激动,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救……!”
声音戛然而止,丁田喉咙耸动几下,可就是说不出接下来的话,他神情突然变得极其痛苦,抱着脑袋倒在地上嘶吼。
“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是想不起来!啊啊啊啊!!!”
无力的吼叫响彻在整个房间,他将周围的东西胡乱丢出,名贵的藏品在疯狂的嘶吼中化作碎片,原本被丁田护在怀里的东西也被打到洛峋脚下。
洛峋看了眼仍在疯呓的丁田,将脚下的东西捡了起来——都是几样不起眼的东西,一个小本子,一个劣质的翡翠挂件,镶嵌翡翠的铁片上还刻着民间常见的祈福符文,剩下的还有一件……披风?
他简单打量了一下翡翠和披风,而后将小本子打开来,看看上面有什么线索……
“丁夏的病情不太好,她越来越虚弱了,村里的郎中没有法子,家里的东西也在一点点变少,我要带她去璃月港看病。”
“绝症……绝症……我该怎么办,为什么来到璃月港后依旧没有好消息,我要不要告诉丁夏,我到底该怎么救她!”
“不卜庐的白先生说有种叫做‘火业莲’的药材说不定可以救她,可我根本没听过,现在在璃月港干些零工,先问其他人试试看。”
“天呐,之前海面上的那个就是魔神吗?!连群玉阁都砸了下去,难道连璃月港都不安全了吗?”
“今天向一位住在归离原的朋友打听到了消息,说坠毁的群玉阁残骸中有火业莲,他们也有办法深潜下去,问我要不要一起……丁夏的病情等不起了。”
“明天我就要前往孤云阁找寻火业莲,晚饭时丁夏似乎看出了我要去做危险的事情,心情不是太好,待会出去买个挂饰,回来的时候和她道歉吧。希望这次去孤云阁不会触怒帝君,若要怪罪,怪我一人便好……”
洛峋快速浏览着小本子上的信息,上面的内容基本上都是丁田写的日记,他一页一页地翻过,在日记末尾,几个硕大而醒目的血字刺入眼帘:
不能走!!!
看到这几个字的一瞬间,洛峋便感觉心跳漏了一拍,这仿佛是临死前的悲嚎,也像是某种决绝的警告。
他惊愕地看着上面的血字,愣了几秒钟后才试着翻开下一页,熟悉的血字又再次映入眼帘:
不能走!!!
洛峋意识到了什么,飞速向后翻去,于是在每一页中,他看见血色警告都被重复涂抹在纸上:不能走,不能走,不能走!!!
他呆呆地愣了一会,随后视线闪动几下,手中的日记消失不见,耳边的嘶吼归于平静,一切又都回到了最开始的样子……
“终于有人来救我了吗!”
洛峋缓缓扭头看去,丁田的眼中又一次迸发出希望。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丁田,在心中向伊斯塔露问道:“切片持续时间是多久?”
“一分零三秒。”
“能不能给我解释解释他说‘不能走’是怎么个事?”
“……钉子。”伊斯塔露沉默一会开口,“作为时间切片的钉子,他如果被拔走的话,这个切片也就消失了。”
“切片短暂地维持了卷轴的存在,所以我们才会在现实世界中看见保护机制依旧生效。”
洛峋若有所思地说道:“所以他留在这里是为了保护群玉阁残骸……?”
不对,他是为了……火业莲。
想到这里,洛峋也不由得有些意外,按照丁田现实世界中的结局,将回忆作为答案明显是失败的,可眼前的他仍旧保持着对火业莲的执念,这份执念无疑又与回忆有关……
难道说,卷轴的考核出bug了?
洛峋走到丁田面前,严肃问道:“你在回答完问题之后,又经历了什么?”
然而丁田只是张着嘴巴,呆呆地看着洛峋。
“这里越来越不稳定了,要问什么赶紧的!”伊斯塔露略带急切的声音传来。
洛峋犹豫一会,咬了咬牙开口:“我可以救她,但我需要你的帮助,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
丁田眼中陡然闪过几瞬光亮,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洛峋,发出“啊啊”的声音连连点头。
“冷静,我们时间不多,能听明白我说的吗,回答完问题之后你又经历了什么?”
“之后……”丁田扯着嘶哑的嗓音,艰难地回忆起他仅存的记忆,“有一束光带我走了很远很远,远到我对一切都很模糊。”
“我忘掉了所有的人和回忆,那束光说我没有通过,但我不想放手,我跟着光,跟着光,直到光线再一次说话。”?
“她说:‘你已经走到了能走的尽头,现在带着你的执念慢慢回头吧,或许还有一线希望破局。’”
洛峋惊讶地瞪大眼睛:“所以你是……走到了现在?”
“现在……?我不知道……”丁田茫然地看着怀里,“我都不知道抱着的是什么东西。”
丁田木讷地摇了摇头:“我只想知道,你真的能救她吗?”
“你还记得她是谁吗?”
“不记得,”丁田抬头看着洛峋,眼中带着哀求,“告诉我,你能救她吗?”
“我……”
洛峋话刚说到嘴边,眼前景象便再次变换,丁田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模样。
“……”
伊斯塔露出声提醒:“洛峋,这是最后的一分零三秒,这朵浪花就要坠入河中了。”?
洛峋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起身来到放置卷轴的地方,依照方法打开了暗格。
看着静静躺在里面的卷轴,洛峋没有直接伸出手:“我现在碰到它会不会也会陷入什么考核?”
“不会,现在的考核对象仍然是丁田,他的团伙大概也是借此才将卷轴带走的吧。”
洛峋闻言便大胆地将卷轴拿在手中,而后一团火元素烈焰瞬间将其包裹。?
“烧这么狠?”
洛峋耸耸肩:“量大,到时候也能感应得准一些。”
看着卷轴在手中化为灰烬,洛峋转眼看着在一旁茫然看向这里的丁田。
“……你是来救你女儿的。”
丁田茫然地张了张嘴巴:“什么?”
“你的女儿受了重病,需要这里的一味药材,所以你才会带来这个地方。”
“那……她得到药材了吗?”
“很快,”洛峋像是做出承诺一般点点头,“她很快就会得到了。”
丁田也点了点头,试图找到那些已经不存在的回忆,洛峋也没有说话,双方就这么陷入了寂静……
伊斯塔露开口:“洛峋,最后十秒。”
这时,丁田突然抬头:“那个……我可以问一下我女儿叫什么吗?”
“她叫丁夏。”
“丁夏……她叫丁夏……”丁田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在切片即将落入无垠的时间之海时,这位年过四十,不知道走过多少年月的老父亲终于发自肺腑地笑了出来。
“这名字,真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