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她别开脸,却被他用指腹轻轻转回头,指腹的温度带着药膏的微凉。
“所以...”
萧砚亭低笑,温热的气息裹着雪夜的清冽,落在她颈侧敏感的肌肤上,“本王替你验水温。”
话音未落,他已撩开绣着并蒂莲的帐幔,靴底碾碎薄冰的声响朝着浴房而去。
“不必劳烦王爷!”
云曈猛地侧身挡在他身前,月白宫装的袖摆扫过案几,险些碰倒胆瓶里的红梅。
“王爷,请你适可而止!”
她仰头望着他,烛火在两人之间跳跃,将他眼底的戏谑映得格外清晰。
萧砚亭挑眉,忽然伸手握住她挡在身前的手腕,指腹触到她脉搏处急促的跳动。
“适可而止?”
他倾身靠近,温热的气息裹着雪夜的清苦,“你可知母亲说想抱孙子了?”
玄色衣摆扫过地面薄冰,他声音低沉:“你那么关心母亲,不是应该满足她的愿望吗?”
云曈心中猛地一跳,用力甩开他的手,腕骨处留下淡红的指痕。
她揉着手腕,忽然冷笑出声:“王爷怕不是忘了,我嫁与你,是为了什么?”
茶盏被她重重搁在案几上,“如今王爷竟然还想要孩子?”
她垂眸盯着杯中晃动的茶汤,“你是在说什么笑话吗?”
“只要解决了碧瞳散的事,”云曈忽然抬眼,眸光锐利如针,“王爷自然可以找到自己真心喜爱之人,与她永世在一起。届时,我相信你们定能儿孙满堂。”
话音落时,她已倒好茶盏,热气氤氲中。
萧砚亭盯着她泛白的唇线,袖中白玉罐的凉意透过衣料传来。
在废王府地道,她说过“等【碧瞳散】的事情解决,我们和离,你我两不相欠”。
而此刻,母亲那句“抱孙子”的叹息,竟让他忘了这桩婚事的初衷。
她是为了解药而入府,他是为了权谋而娶亲,不该有多余的牵扯。
“是本王越界了。”
他忽然退后一步,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近来太闲,竟忘了夫人的……初衷。”
云曈握着茶盏的手微颤,茶汤晃出一圈圈涟漪。
她望着他骤然冷下来的侧脸,喉间忽然哽住,方才那些尖锐的话,原是刺向他,却先扎痛了自己。
“王爷言重了。”
她低头吹着茶沫,热气模糊了眼底的水光,“解决了幻草案,一切自会回到正轨。”
萧砚亭喉头微动,清了清嗓子:“大理寺已将相关卷宗理好。”
他顿住,目光扫过她鬓边微湿的碎发,“稍后让沈断拿给你。陛下钦点你调查春闱庆功宴,卷宗需得你亲自呈递。”
云曈握着茶盏的手一顿,她忽然明白陛下深意。
晏王府是拔除靖安侯的利刃,而她这枚医者棋子,既是验毒的探针,亦是制衡朝堂的秤星。
萧砚亭递来的卷宗边角还带着大理寺的墨香,分明是将刀刃递到了她手中。
“我明白。”
她抬眸时,眼底水光已化作清明,“只是卷宗里母亲中幻香与靖安侯病马的毒理部分,还需裴大人协助。”
“裴礼那边,本王会知会。”
萧砚亭取出袖中的白玉罐,指尖在温润的罐身停顿片刻,“这甘菊茯苓膏……”
“王爷留着吧。”
云曈打断他,将茶盏推至案几内侧,“伤口需得按时换药。”
话音未落,廊下忽然传来沈断压低的声音:“王爷,靖安侯在府门求见。”
云曈心头一震,靖安侯王宗德此时登门,绝非偶然。
她望向萧砚亭,见他玄色衣摆已扫过门槛。
“王爷,我随你一同——”
她起身欲行,却被萧砚亭头也不回地打断:“不必了。夫人还是专心写卷宗吧。”
门帘落下的刹那,寒风卷着雪沫灌入,吹得胆瓶里的红梅剧烈晃动。
青黛抱着紫木匣踏入,匣盖上的封条还未拆。
“王妃,大理寺的卷宗。”
云曈接过木匣,指腹碾过封条边缘的裂纹,入手微沉。
匣内整齐码着裴礼批注的供词与账册,陈判院的墨迹还未干透,吴尚食的画押指印鲜红如血,暗察司附页的码头出货单上,“岭南商号”四字旁用朱砂圈着半朵玉兰花。
如今云曈需做的是整理所有证据,并将整个过程还原一遍。
与此同时,前院大厅的鎏金铜鹤香炉正吐着龙涎香。
萧砚亭踏入时,见靖安侯王宗德缩在紫檀椅里,锦袍上的獬豸补子被指腹揉得发皱,哪还有半分在云曈面前的轻佻。
他面前的茶盏纹丝未动,盏中普洱早已凉透。
“王爷可算来了。”
王宗德慌忙起身,腰间血玉扳指磕在桌沿,“方才在府外听闻……听闻王妃要查春闱庆功宴的毒?”
萧砚亭在主位坐下,沈断无声奉上热茶。
他望着铜鹤炉中跳动的烛芯,忽然轻笑:“靖安侯消息倒是灵通。不过,不知靖安侯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王宗德喉头滚动,颈脖间渗出汗渍:“我……下官今日见过王妃……”
“哦?”
萧砚亭挑眉,指尖划过茶盏边缘,“靖安侯是来知会本王,还是……另有企图?”
扑通一声闷响,靖安侯膝盖撞在青砖上,他仰脸时涕泪横流,血玉扳指在掌心抖得发颤:
“王妃趁着下官满身酒气,勾引下官!还、还说要帮下官整治马厩,结果挖开草料堆就不肯走,不知在寻什么东西!”
萧砚亭端起茶盏的手顿在半空,眸光骤然暗沉,“整治马厩?”
萧砚亭放下茶盏,“靖安侯的马厩里,难不成埋着金子?”
“不、不是金子……”靖安侯手颤抖着道:“是……是几捆受潮的草料!下官以为王妃嫌弃马粪味,谁知她……”
“她如何?”
萧砚亭倾身向前,“她是不是在草料里,找到了粉末?”
靖安侯瞳孔骤缩,额头重重磕在砖缝里:“王爷明鉴!下官不知什么粉末,只知王妃用银针扎了草料堆,还、还说要报官!”
他忽然轻笑,声线里带着冰碴:“报官?本王的王妃,何时需要向你靖安侯报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