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低语
星际守护者学院的穹顶训练场泛着淡蓝色的微光，这是用和星灵源结晶特制的能量场，能模拟宇宙中已知的七十三种灵源环境。明站在场地中央，指尖悬着一缕银绿色的气流——那是刚从模拟的蓝星灵源中牵引出的生命能量，此刻正温顺地绕着他的指节打转，像只认主的小兽。
“三十秒。”负责记录的源低声报出时间，透明的脸颊上浮现出讶异的纹路，“上次记录是联盟最快的灵能者，用时两分十七秒。”
明没说话，只是抬手让那缕能量重新融入地面的能量场。训练场边缘的观礼台上，嬴政端着一杯温热的星露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眉心的银色纹路。那纹路自成为平衡之引后便常驻不去，此刻正微微发烫，像在呼应场中少年的灵源波动。
“他的共鸣方式很奇怪。”玲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手里捏着刚打印出的灵能图谱，“正常守护者是‘引导’，他更像‘对话’。你看这里的波动频率，完全同步，就像两个声部在合唱。”
图谱上，代表明的灵能曲线与模拟灵源的曲线几乎重合，只是在尾端多了几丝极细微的涟漪，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留下的余波。嬴政的目光落在那涟漪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频率太熟悉了，三个月前在虚空残骸处，他的平衡之引曾捕捉到过一模一样的波动。
那天晚上，明又出现在学院的星象观测台。这里是整个学院地势最高的地方，穹顶可以完全打开，直面璀璨的星河。他总是选在这个时候来，盘腿坐在观测仪旁，耳朵里塞着一个老旧的金属拾音器——那是他从蓝星带来的东西，据说是用报废的射电望远镜零件改造的。
“又在听星星说话？”
明吓了一跳，拾音器从耳朵里滑出来，落在金属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抬头看见嬴政站在观测台入口，银色的星光照在对方眉心的纹路，像一道凝固的闪电。
“院长。”他慌忙起身，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自从来学院的第一天起，他就对这位传说中的平衡之引心存敬畏，更准确地说，是恐惧。那些关于嬴政化作光融入和星的传说，总让他想起自己体内那股不安分的力量——它们也喜欢在情绪激动时化作灼热的气流，仿佛要烧穿皮肤。
嬴政弯腰捡起拾音器，这东西比他想象的要沉，表面布满细密的划痕，显然用了很久。他试着把拾音器凑近耳边，只听到一阵细微的滋滋声，像老旧收音机的杂音。
“这能听到什么？”
“很多东西。”明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神却亮了起来，“和星的灵源在哼歌，像摇篮曲；chronos星的时间流有沙沙声，像翻书；还有那边的暗物质星云，它们在吵架，用很尖的频率。”
嬴政挑眉。星际间确实有灵能波动的说法，优秀的守护者能感知到灵源的情绪，比如喜悦或躁动，但“听到声音”这种事，连艾那样的时间守护者都做不到。他忽然想起古籍里的记载：虚空之主诞生于宇宙诞生前的混沌，能听懂所有能量的原始语言。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听到这些的？”
“记事起就这样。”明的手指抠着观测台的边缘，指节泛白，“我爸妈是星际漫游者，他们的飞船在虚空边缘失事过。后来妈妈怀了我，医生说我在母体里吸收了过量的虚空辐射。”他顿了顿，声音发颤，“学院的检测报告说，我的灵源里有虚空残留，对不对？”
嬴政没有回答，只是走到观测台边缘，望着远处那颗散发着七彩光芒的和星。三个月前，他们就是在这颗星球上稳定了双生核心，那时源曾说过，和星的灵能可以净化虚空残留。他当时以为那是终结，现在才明白，宇宙的平衡从不是简单的净化与消灭。
“你知道灵源最开始是什么吗？”嬴政忽然开口，“漫游者文明说，是初代文明用自身意识凝聚的秩序之核，用来对抗混沌。但混沌从未消失，它藏在每个灵源的缝隙里，就像光总会投下影子。”
明愣住了，他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学院的课本里，虚空和混沌都是必须消灭的邪恶力量。
“我能感觉到你在害怕。”嬴政转过头，目光落在少年紧绷的肩膀上，“害怕那些声音，害怕体内的力量，害怕有一天会变成怪物。”
明的眼眶突然红了。他想起小时候，邻居家的孩子看到他手心冒出黑烟时尖叫着跑开；想起星际移民局的官员在他的档案上盖下“高危潜在失衡者”的印章；想起来到学院的第一天，其他学员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定时炸弹。
“但你有没有想过，”嬴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那些被你当成诅咒的东西，可能是另一种天赋？”
他抬手，指尖凝聚起一缕银白色的光，那是平衡之引的能量。光丝缓缓飘向明，在接触到他胸口时，明忽然感觉到体内那股总是躁动不安的力量平静了下来，像汹涌的潮水遇到了坚固的堤坝。
“你的灵能波动和虚空残骸有共鸣，不是因为你被污染了。”嬴政的眉心纹路闪烁着柔和的光，“是因为你能理解它。就像你能听懂宇宙射线的声音，你也能听懂虚空的语言——那不是毁灭的咆哮，或许只是孤独的低语。”
明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心，那里正萦绕着一丝极淡的黑烟，此刻却温顺地与嬴政的银白光芒缠绕在一起，像两条嬉戏的鱼。他第一次没有感觉到灼痛，反而有种奇异的温暖，仿佛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伙伴。
“可是……课本上说……”
“课本是前人经验的总结，不是真理的终点。”嬴政收回手，银白光芒消散在空气中，“我年轻时曾以为，平衡就是消灭所有对立的力量，直到把自己化作光融入和星，才明白真正的平衡是接纳。接纳光明，也接纳阴影；接纳秩序，也接纳混沌。”
观测台外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是其他学员结束了夜间训练，正结伴回宿舍。明下意识地握紧手心，那缕黑烟瞬间消失了。
“别躲着它们。”嬴政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别躲着大家。学院不是为了培养完美的守护者，是为了培养敢于面对不完美的人。”
他转身离开时，明突然开口：“院长，您……您小时候也被人当成怪物吗？”
嬴政脚步顿了顿，回过头笑了笑，眉心的银色纹路在星光下格外清晰：“比那更糟，我曾以为自己是懦夫。但后来发现，承认害怕，才是勇敢的开始。”
观测台只剩下明一个人。他重新戴上拾音器，这次没有立刻望向星空，而是闭上眼睛，试着去感受体内那股久违的平静。宇宙射线的滋滋声在耳边流淌，像无数细小的琴弦在振动，其中夹杂着一缕极细微的、带着凉意的“声音”——那是来自他体内的虚空残留，此刻正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轻轻哼唧着。
他慢慢摊开手心，这一次，黑烟没有躲闪，温顺地在他掌心盘旋。远处的和星闪烁着七彩光芒，灵源的歌声顺着拾音器传来，与掌心的黑烟共鸣出奇妙的旋律。
明抬起头，第一次没有觉得星空是遥不可及的孤岛。他好像明白了嬴政的话——那些与众不同的地方，那些让他痛苦的挣扎，或许真的不是诅咒。
在这片由无数星辰和灵源构成的宇宙里，他的孤独，或许只是还没找到能听懂他“声音”的同伴。而现在，他好像听到了第一个回应的音符，正从遥远的星河深处，顺着宇宙射线的脉络，轻轻飘向他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