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的烛火在风里摇曳，将案上的舆图照得忽明忽暗。嬴政按着剑鞘站在阶前，指尖划过河西走廊的褶皱，那里的烽燧已经三日没有传回消息了。
“王上，陇西急报。”内侍的声音带着颤音，铜盘里的竹简还沾着夜露。嬴政展开时，墨迹在烛火下泛出青黑——驻守临洮的秦军昨夜遇袭，三万锐士折损过半，对方使用的兵器能劈开铁甲，箭簇上的纹路从未见过。
“神秘势力？”李斯捻着胡须的手猛地一顿，案上的奏疏滑落在地，“老臣查遍七国图谱，从未见过这般器物。”
帐外突然传来甲胄碰撞声，蒙恬掀帘而入，战袍上的血渍已结成暗红硬块。他将半截断裂的矛尖掷在案上，青铜表面布满蛛网状的裂纹：“他们的兵器里掺了陨铁，寻常刀剑一碰就碎。”
嬴政的指节在剑柄上捏得发白。三个月前，这支突然出现在河西的神秘军队就像从地底冒出来的，既不用秦篆，也不挂六国旗帜，打起仗来却凶悍异常。秦军几次围剿都损兵折将，对方仿佛总能提前洞悉部署，连最隐秘的粮道都被劫了三次。
“报——”斥候连滚带爬冲进帐内，怀里抱着个黑布包裹，“他们在阵前留下这个，说……说王上要是识货，就该知道怎么做。”
黑布揭开时，帐内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那是块巴掌大的金属牌，表面刻着繁复的云纹，边缘镶嵌着细碎的晶石，在烛光下流转着诡异的光泽。蒙恬用剑尖轻轻一挑，金属牌突然发出蜂鸣，牌面浮现出一行扭曲的字迹：三日内退出河西，否则玉石俱焚。
“玉石俱焚？”嬴政冷笑一声，将金属牌攥在掌心，“他们以为凭这些鬼把戏就能吓退大秦锐士？”话音未落，掌心突然传来灼痛，金属牌竟烫得像块烙铁，他猛地甩手，牌子坠在地上，裂开的缝隙里渗出银蓝色的液体。
“这不是凡物。”李斯蹲下身，用玉簪挑起一点液体，簪尖瞬间覆上白霜，“老臣在古籍里见过记载，上古有蚩尤部落，能用星辰之力铸器，莫非……”
帐外忽然响起惊雷，一道闪电劈开夜幕，照亮了远处山头攒动的黑影。蒙恬猛地拔剑：“他们来了！”
秦军营地瞬间响起号角，甲士们列阵时，却见对方阵中推出数十辆青铜车，车轮上的尖刺在月光下闪着寒光。车阵展开的刹那，无数道银蓝色的光束从车棚里射出，所过之处，铁甲融成铁水，盾牌化作焦黑的碎片。
“撤到山谷！”蒙恬嘶吼着挥剑格挡，光束擦过剑脊，火星溅在他的甲胄上，烧出一个个窟窿。秦军且战且退，刚躲进两侧的山壁阴影，就听见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回头时，方才的营地已变成一片火海，那些青铜车正在火焰中缓缓变形，车棚展开成巨大的翅膀，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弩箭。
“那是……机关翼？”李斯扶着岩壁的手不住颤抖，“《考工记》里说，公输班曾造木鸢，能飞三日不下，可这东西……”
话音未落，机关翼突然腾空而起，翅膀拍动时带起的狂风卷着火星扑面而来。嬴政按住腰间的太阿剑，突然注意到机关翼底部的纹路——那些扭曲的线条竟与方才金属牌上的云纹如出一辙。
“他们的力量来自这些纹路。”他突然想起幼时在赵国为质，曾见过方士用朱砂画符，说是能引天雷，“蒙恬，让弓手瞄准纹路密集处！”
蒙恬立刻传令，秦军弓箭手纷纷搭箭，火箭拖着焰尾射向机关翼。起初的箭矢都被翅膀弹开，直到一支箭正中翼根的晶石，那只机关翼突然失衡，冒着黑烟坠进山谷，爆炸的火光里，隐约能看见里面蜷缩着个模糊的人影。
“是人在操控！”嬴政眼睛一亮，“他们不是鬼怪，是用机关术作战的军队！”
就在此时，对方阵中响起苍凉的号角，机关翼突然调转方向，朝着山壁俯冲下来。蒙恬拽着嬴政躲进岩石缝，光束擦着石顶掠过，将整块巨石熔成通红的岩浆。他趁机探头望去，见机关翼的翅膀根部都缠着黑色的绳索，绳索尽头连着山下的营帐。
“他们的机关需要地面供能！”蒙恬突然明白过来，“王上，派一队人去切断绳索！”
五百锐士立刻沿着山壁潜行，快到山脚时，却见地面突然裂开，钻出数十个戴着青铜面具的士兵，手里的短刀能劈开岩石。锐士们的长剑刚碰到对方兵器就断成两截，转眼就倒下大半。
“这些面具……”嬴政眯起眼，看见面具额头上的星象图，“是上古方国的图腾！”他突然想起吕不韦编纂的《吕氏春秋》里提过，河西曾有个叫“月氏”的部落，能与星辰沟通，后来不知为何消失了。
山下的厮杀越来越烈，机关翼的光束开始变得稀疏，显然能量快要耗尽。嬴政抓住机会拔剑出鞘：“全军冲锋！他们的底牌快撑不住了！”
秦军如潮水般涌出山谷，蒙恬一马当先，将矛尖刺入最近的机关车。车棚里突然传出女子的尖叫，他挑开车帘，看见个穿着麻布长袍的少女，正颤抖着转动车轴上的转盘。
“别杀她！”嬴政策马赶到，看见少女手腕上的银镯，与金属牌上的云纹一模一样，“你们是月氏人？”
少女惊恐地抬头，面具滑落的瞬间，露出额间的朱砂印记：“你们……你们毁了先祖的祭坛，还敢问我们是谁？”
蒙恬突然按住剑柄：“祭坛？难道三个月前地震毁的那座山……”
“那是我们沟通星辰的地方！”少女突然哭起来，“你们挖走了祭坛下的陨铁，先祖的机关术失去力量，我们才不得不……”
嬴政愣住了，他想起年初确实下过诏令，命人在临洮开采铁矿，当时还挖出过不少奇怪的金属块，都被当作废料扔了。原来那些就是月氏人的力量源泉，所谓的“底牌”，不过是被逼到绝境的反抗。
机关翼终于全部坠落，戴着青铜面具的士兵纷纷跪倒在地。嬴政望着满地的残骸，突然收剑入鞘：“传令下去，厚葬阵亡的月氏人，剩下的……带回咸阳。”
少女愣愣地看着他，不知这位杀伐决断的秦王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嬴政却已转身走向山谷，晨雾正在他身后散开，露出河西走廊连绵的雪山。他知道，这场仗的胜负早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面对这些被遗忘的文明，如何在统一的天下里，给他们留一个位置。
蒙恬看着秦王的背影，突然明白过来——所谓王者的底牌，从来不是锋利的兵器，而是懂得何时收起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