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轿子往更深的密林深处走。
林子里头的杂草,越发茂盛。
遥远处,像是有一座大山,黑暗之中,起了一层缭绕的云雾,将山峰遮掩住。
大山深处,透着一股死寂。
那花轿子里头的,应该是新娘。
看着媒婆花枝招展的摇动着腰肢,丝毫没有半点疲倦的模样,跟在轿子的后头,脸上时不时浮现出怪异的笑容。
“这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运气还真不赖,这也能让我撞见鬼佬娶亲。”
陈酉喃喃自语着,似是十分感兴趣,连忙小心翼翼跟在后头。
一时之间,陈酉也跟入了迷。
那条蜿蜒曲折的山路,不断朝着大山深处而去,幽暗之中,天空之上的繁星,像是都被迷蒙的黑雾给遮掩住了,大地像是陷入了一片漆黑。
唯有那花轿子两侧跟随着的男人手中提着的大红灯笼,微微照亮了四周的道路吗,红色的纸灯笼上,赫然写着“囍”字,鲜红得像是渗透了鲜血一般。
“呜呜呜……”
突然之间,像是有抽泣的声音,从花轿子里头传了出来。
跟随在后头的陈酉,听到了这个声音,有些愣神。
怎么回事?
这好端端的。
鬼佬结婚,新娘子哭泣?
这听着倒是有些不太对劲。
这哭声断断续续,从轿子里头传出来,但这花轿子外头的人,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丝毫不在意,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诡异的笑容。
大喜的日子,自然是要眉开眼笑的。
“哎呀,别哭了,别哭了,你这嫁过去了,可就跟着享福了,有啥好哭的?以后……要啥有啥,吃香的喝辣的,我们羡慕还来不及呢!”
跟在花轿子外头的媒婆,听了一路的哭声,似是有些不耐烦了,摇晃着手中的红扇子,朝着花轿子喊了一声。
媒婆说罢,也不理会花轿子里头新娘子的反应,自顾自地发出了嘤咛的笑声。
他这笑声,着实令人寒毛颤栗。
黑夜之中,显得十分空灵,回荡在整片山林之中。
“唉,说来你也是命好,这可是三世修来的缘分。”
……
“当初,那张家的老头,祈求着将自家女儿,嫁给府君大人,府君大人还不愿意呢,说那张家的小闺女虽是那三世的修行人,但根基太差,修的只是粗浅的皮毛之法,更别谈悟得大道之理。”
……
“而你呀,虽也与那张家的小闺女差不多,但府君说你前生,曾与他有过一段渊源,早年间他入凡尘修行,得过你三年供奉,与你也算是一家人,今生你虽不记得前世之事,但府君大人可是惦念着呢!”
……
“你家里虽说是家徒四壁,但你父母与府君大人做了亲家,自然是会被照顾的,他们也算沾了你的光了。”
……
“你父母日后发达了,少不了来祭奠你。”
……
媒婆越说越兴奋,又再次发出了笑声。
小心翼翼跟在后头的陈酉,听到这一番话,不由得眉头微微一皱。
他像是听明白了什么。
敢情这花轿子的新娘子,不是鬼,而是人。
只因与那媒婆口中的“府君”有过一段阴差阳错的渊源,而被府君盯上。
这么看来,那府君估摸着不是人。
正所谓,淫祀妖社,祸及骨肉家人。
这女子前生或许有不当供奉,与那妖邪产生了联系,导致了今生投胎,也难免被祸害。
对于寻常普通人来说,宁可不供奉,也不可乱供奉。
一旦供奉有误,轻则身体多疾,姻缘不佳,重则家破人亡,不得善终。
人人都想修行。
但修行也非随意起心动念便可修。
不恰当的修行供奉,就如同蠢人好心做了一件坏事,害人害己。
大概弄清楚来龙去脉的陈酉,跃跃欲试,想看一看那媒婆口中的“府君”到底是何方妖孽。
《泰玄酆都黑律仪格》指出:诸魔鬼邪精、妖魈魑魅、神只社稷怪祟等,现形者斩,惊人者斩,入梦者斩,通音者斩,发迅风入人家不现形为害者斩,逃藏人家者斩,附草依茅者斩,兴风浪于江湖者斩,求祭祀者斩,化人身者斩,入水火者斩,掷沙石者斩,与人同处者斩,当符有触者斩。化蛇虫飞禽入人家及妄称神圣者斩,结党群疑者斩,迷人道路者斩,无过引人陈述者斩,附生人言语者斩,败人酒醋者斩,放火惊人者斩,奸人妇女者斩,运人财物者斩,迷惑男女者斩,盗人养牲孳畜者斩,知鬼神情不通报者斩,通泄法官机密者斩,败宫观香火者斩,假佛为名聚民财为屋宇者斩,作人疾病者斩,正视坛场者斩。
一切修行妖怪,若行正道,不可与人产生联系,迷惑他人。
妖怪修行,自有方法,行正道的妖怪,一般隐世而修,若想得正果,一为历经天劫,飞升成仙;
二为去那碧霞元君宫观,接受考核,通过之后,便可入城隍、土地庙、地府等各类神只场所,积累功德,而不是假借积功累德之名,附体人身,迫害凡人。
花轿子在前,陈酉在后。
约摸走了半个时辰,终于算是入了那巍巍大山之中。
顿时,一股寒意,似是遍布四周。
深山之中,阴森沉沉,气息幽邃。
以陈酉的本事,一路跟随,自然是不会被发现察觉。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四周阴气更甚。
忽然之间,又听见那深山密林深处,竟也传出了唢呐的声音。
这声音,却是与那花轿子接亲的唢呐声,浑然不同。
这大喜之日,虽是吹奏唢呐,但也是奏乐高昂,喜乐洋洋。
可这大山深处传出的唢呐,却是婉转凄冷,悲悯哀鸣,就像是、就像是……那丧事上的奏乐。
陈酉心头一阵疑惑,还未等想明白,下一秒,他就知道了。
因为,他瞧见大山的深处,几个身穿孝服,头戴白巾的男子,抬着一口棺材,摇摇晃晃,朝着这一头走来,两旁还有高举着挽联的随从。
黑暗之中,前头引路的两人,手中提着白色的灯笼,上头赫然写着一个“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