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来的贼子,竟敢胡乱攀咬咱家?”康裕公公一听酿酒坊三字,面色微动。雷杰认出他,他索性矢口否认,过去好几年,认错人,再常见不过。
他不信,曹公真的弃自己于不顾。只要拖上些时辰,曹公定会来救人。
“大人,就是这个声音!娘们兮兮的!”雷杰起初还有几分犹豫,现下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就是他!”
崔景湛先前说过,若是拿不到幕后之人,便要他们兄弟几个顶罪。
现下这人就在眼前,雷杰激动不已,他不顾脖颈上的木枷和手脚上的铁链,大声喊嚷起来,这模样,简直比他自己是公差抓着嫌犯还要激动几分。
“太吵了。”崔景湛睨了雷杰一眼,雷杰乖乖闭嘴。
“崔景湛,原来你办案就是靠胡乱攀咬?”康裕公公冷笑一声,“咱家从未见过此人。”
不待崔景湛答话,院外头有卒子喘着气来报。
“崔司使,刑部侍郎张大人命小的来报。”刑部的卒子手中抱着一个朱漆木盒,他当着众人的面打开,“司使大人,这是张大人查获的账册,还有几张供词。旁的人他还在审,说这些大人兴许用得上,便叫小的先一步送来。”
崔景湛看了一眼康裕公公,不待旁的卒子将木盒递来,他亲自从里头翻出供词,又随手抽了本账册递给顾青。
顾青会意,仔细翻看起来。
“康裕公公,这白纸黑字,可都招了。”崔景湛细看几眼,眼神戏谑,“金波楼,凤酝居,流芳馆……怎么没有望月楼?看来望月楼的掌柜的是个硬骨头,还没招供。”
见康裕公公黑着脸,崔景湛继续道:“他们都说,是得了宫里头一位贵人的授意。至于这贵人姓甚名谁,康裕公公,需要本使当着众人的面念出来吗?”
“胡说八道!咱家从未去过你所言的几家正店。”康裕公公面上有些挂不住,开始含糊其辞。
“公公该不会想说,那些往来信件,私印,还有到手的银钱,都是假的?可不曾听闻公公报失印信。”崔景湛亦有些不耐烦,他摆了摆手,“来人,请康裕公公去牢里坐坐。”
“你敢!你若真敢如此,不怕……”
似是料到康裕公公会有如此反应,崔景湛手上飞快,将一坨布帕塞到了康裕公公口中,闻荣见状,上前钳住康裕公公双手,周遭的几个小太监吓得瘫倒在地,还有个小太监身下流出不明之物。
“本使倒是感谢公公,嘴张得如此之大,丝毫不费功夫。”崔景湛缓缓贴近康裕公公,在他耳边小声道,“曹公有言,要清理门户。你已是弃子。”
康裕公公脖颈上青筋暴起,面上憋得通红,他一双眼珠子好似要掉下来,嘴里不住嚷嚷着什么。
“给本使看牢了。若本使不在,谁要是让他说了一个字,听他说了一个字,自己割了双耳来见本使。”崔景湛环顾一周,言语冰冷。
探事司的禁军领命,将康裕公公往关押朝廷吏员那区押去。
短短几息,局势瞬变,顾青本还觉得蹊跷,景湛今日转了性子,张摩大人都派人送来了证据,他还耐着心性同康裕公公周周旋。
原是为了逼康裕公公口不择言。
如此一来,恐更能让曹贼对康裕失望至极。
不过,康裕公公都敢对曹贼用药,不管他为曹贼做了多少事,用得有多顺手,恐怕曹贼不会留他性命。
一丝奇怪的念头打心底涌起,既然康裕公公都敢下药,若是景湛想要报仇,理应多得是机会,为何他还未下手?
景湛曾言,他早有谋划,难道他想要曹贼所作所为大白于天下?
顾青摇了摇头,若他所谋是此事,他在曹贼手下如此之久,便是只搜刮到冰山一角,也够曹贼千刀万剐了。
景湛所谋,究竟是何?
“崔司使,顾酒人,张摩大人有言,若此处告一段落,还请顾酒人去帮衬一二。就如先前御酒案一般。”那刑部卒子候在一旁,小声嘀咕道。
“大人,小的先去帮张大人?小的心想,尽快完善卷宗,免得再生变故。”顾青闻言,亦小声道。
他心知单凭此事,扳不倒曹贼,可若能除去康裕公公,也是断了曹贼一臂膀。他虽心有不甘,可经历了这几桩案子,他深知万万急不得。
顾青心中苦笑几声,自己已不是当初心里只有酿酒的小儿了。
“你随他去便是。”崔景湛见顾青神情恍惚,当着众人的面,佯装瞪了他一眼,顾青回过神来,崔景湛眸中却满是关切之意。
顾青心里头好过了些,就算如此,自己不曾落下酿艺分毫,还有景湛一道。
只要保有本心,想来无碍。
三日后,除了弓彬,还有被崔景湛刻意隐去的醉春楼,酒曲私售案的相关人等悉数到案。
桩桩件件,全部指向康裕公公。
就当张摩想去皇城司牢中再审问时,牢中传来消息,康裕公公畏罪自裁了。
张摩直觉此事不对劲,他还想往下查。
据说气得刑部尚书吹胡子瞪眼,扬言就算给张摩一年时间,他也查不出端倪。
没想到张摩居然应下,那就查一年!届时定见分晓。
刑部尚书险些抓起手边的烛盏,径直朝张摩扔去。
这几日,顾青一直在刑部和皇城司两头跑。张摩亦是气急,想去寻顾青问问是否还有酒务上的纰漏。
谁知就是见不着顾青的人影。
顾青自然也不知有人在寻他。都被崔景湛暗中派人拦下了。
张摩无可奈何,寻了于奉御,没看出什么蹊跷,张摩只得呈了卷宗,待上头复核。
顾青忙完酒曲案,终于回了尚酝局。
这日,他忙活完便能下值出宫歇息。于奉御见他要出宫,索性托他顺路去内藏库小院安置些不要的酒具。
顾青满心欢喜应下,大家伙终于不再当自己是刚从火海逃生的病秧子了。
谁知,刚进那内藏库小院,顾青放好酒具,无意瞥见墙角一块阴霾,霎时间,他头痛欲裂。
他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