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的新娘》（第二部分）
凌晨三点，雾山村沉浸在死一般的寂静中。程远背着昏迷的苏婷，跟在苏雯身后，小心翼翼地穿过卫生室后院的灌木丛。苏雯手里握着一把手术刀，眼睛不断扫视四周。
\"穿过这片林子，有条小溪，\"程远压低声音说，\"沿着溪水往下游走，能避开村口的岗哨。\"
苏婷在程远背上轻轻呻吟了一声。为了让她保持安静，苏雯不得不再给她注射少量镇静剂。少女纤细的手腕上，被绳索勒出的淤痕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灌木丛的枝叶刮过程远的脸，留下细小的血痕。他咬紧牙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二十年前，他也曾想这样救小雨，但被父亲拦住了。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前面就是小溪。\"苏雯突然停下脚步，声音紧绷。
程远眯起眼睛，看到前方约二十米处，月光在溪水上泛着微弱的银光。就在他们准备继续前进时，一阵阴冷的风突然袭来，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那声音不像自然的风，更像是无数人在窃窃私语。
苏雯猛地抓住程远的手臂：\"你听到了吗？\"
程远点点头，后背一阵发凉。那低语声中，隐约能分辨出一个女人的声音，重复着三个字：\"回来...回来...\"
\"快走！\"程远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冲向小溪。
溪水很浅，刚没过脚踝。他们踩着湿滑的石头，尽量不发出溅水声。下游方向应该通向山谷出口，那里有一条几乎废弃的老路，可以通往最近的乡镇。
走了约莫半小时，程远突然停下。溪水在这里形成一个急转弯，拐弯处立着一块形状怪异的大石头，上面缠着褪色的红布条。
\"我们...刚才是不是经过这里了？\"程远声音发干。
苏雯脸色煞白：\"不可能，我们一直是直线下行。\"
程远放下苏婷，走近那块石头。借着月光，他看清石头上刻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字：回头路。
\"这是警告。\"苏雯颤抖着说，\"村里老人说，山神会用迷雾和鬼打墙困住想逃跑的人。\"
程远抬头看向四周，不知何时起，浓雾已经包围了他们，能见度不足五米。更可怕的是，雾气中隐约可见一个红色的身影，在不远处静静站立。
\"别管这些，继续走。\"程远重新背起苏婷，选了另一条路，离开溪水钻进树林。
树林里的雾气更浓，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程远感到背上的苏婷越来越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拖拽她。树枝划过他的脸和手臂，留下道道血痕，但他不敢停下。
又走了约半小时，程远的脚突然踢到了什么硬物。他低头一看，浑身血液几乎凝固——那块缠着红布的怪石，又一次出现在他们面前。
\"我们绕了一圈...\"苏雯的声音带着哭腔，\"又回来了。\"
程远感到一阵眩晕。这不可能，他们明明是直线前进。就在这时，背上的苏婷突然剧烈挣扎起来。
\"她醒了！\"程远赶紧放下苏婷。少女一落地就蜷缩成一团，眼睛瞪得极大，却不是看着他们，而是盯着他们身后的某个点。
\"红...红衣...\"苏婷的牙齿咯咯打颤，\"她来了...她一直跟着我们...\"
程远猛地转身，只见浓雾中，一个穿着鲜红嫁衣的女子正缓缓向他们飘来。女子长发遮面，只露出一只惨白的手，指向苏婷。
\"我的...新娘...\"声音不像是从红衣女子口中发出，而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山洞般的回音。
苏雯尖叫一声，扑向女儿，但为时已晚。苏婷的身体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提起，悬在半空中，向红衣女子飞去。
\"不！\"程远冲上前想抓住苏婷的脚踝，却扑了个空。少女转眼间就被浓雾吞噬，只剩下凄厉的哭喊声在林中回荡：\"妈妈！救救我！\"
红衣女子也不见了踪影，仿佛从未出现过。只剩下程远和苏雯呆立在原地，耳边回荡着苏婷最后的呼救声。
\"她带走了婷婷...带回村子了...\"苏雯瘫坐在地上，眼泪无声地流下，\"我们逃不掉的...从来没有人能逃过山神...\"
程远扶起苏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我们回村子。既然逃不掉，就正面解决这件事。\"
当他们筋疲力尽地回到村口时，天已蒙蒙亮。几个早起的村民看到他们，眼神中混合着恐惧和某种诡异的期待，匆匆避开。
阿杰站在村中央的老槐树下，似乎早已料到他们会回来。他身旁站着几个壮年村民，手持棍棒，面色阴沉。
\"我就知道你会多管闲事。\"阿杰对程远说，声音里既有责备，又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无奈，\"苏医生，你女儿在祠堂，很安全。\"
\"安全？\"苏雯声音嘶哑，\"你们要把她献给那个...那个东西！\"
阿杰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这是传统，为了全村人的平安。\"他示意村民围上来，\"带他们去休息，好好'照看'，别让他们干扰今晚的仪式。\"
程远被关进了阿杰家的地下室，苏雯则被带回卫生室软禁。地下室阴暗潮湿，只有一扇小气窗透进些许光线。程远估算着时间，大约下午时分，他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
进来的是阿杰的妻子，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的女人。她端着一碗饭菜，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
\"阿杰去祠堂了，\"她低声说，眼睛不断瞟向门口，\"你...你真的想救那个女孩？\"
程远警惕地看着她：\"你知道小雨的下落，对不对？\"
女人的手抖了一下：\"林小雨...那年我还没嫁过来，但听老人们说过。\"她声音更低了，\"被山神选中的人...从来没有回来过。\"
\"那不是什么山神！\"程远压抑着怒火，\"是某种邪灵，或者更糟的东西。你们就这样每年献祭一个无辜的生命？\"
\"你以为我们愿意？\"女人突然激动起来，\"十年前有人反抗过，结果那年大旱，庄稼全死了，还有三个孩子莫名其妙失踪了！\"她深吸一口气，\"阿杰他...他也不是自愿当这个村长的。上任村长是他父亲，去世前把这个责任强加给他。\"
程远想起阿杰眼中那丝无奈：\"帮我个忙，放我出去。我保证不会连累你。\"
女人犹豫了很久，终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后院小门没锁，但你必须在天黑前回来，否则...否则阿杰会有麻烦。\"
程远点点头，等女人离开后，立刻从后院溜了出去。他必须去一个地方——那个山洞。
山洞位于村子后山，被村民们称为\"山神居所\"。平时严禁入内，只有献祭日才会开启。程远借着灌木的掩护，艰难地向山上爬去。
随着海拔升高，雾气越来越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味，像是多年的霉味混合着某种说不清的腥臭。程远的衣服被荆棘划破，手掌和膝盖也磨出了血，但他不敢停下。
终于，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洞口——一个约三米高的天然石洞，洞口两侧插着腐朽的木桩，上面缠满褪色的红布。洞口地面上散落着许多已经风化的小骨头，程远不愿去想那是什么动物的。
洞内比想象中干燥，墙壁上有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程远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微弱的光线照出洞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走近一看，他的血液几乎凝固——那是名字，上百个女性的名字，每个名字下面都刻着一个日期。
最近的一个是\"林小雨\"，下面刻着二十年前的日期。程远颤抖的手指抚过那个名字，脑海中浮现出小雨被绑在竹轿上哭喊的画面。
他继续往深处走，发现越往里的名字年代越久远。最深处的一面墙上，刻着一个比其他都大的名字：\"柳红烟\"，日期显示是清朝乾隆年间。名字下面还有几行小字，已经模糊不清。
程远凑近仔细辨认，终于读出了那些字：
\"冤死于此洞，誓报此仇。凡柳家后人，年满十六之女，必来相伴。世世代代，不死不休。\"
落款是\"红烟绝笔\"。
程远倒退几步，恍然大悟。这不是什么山神，而是一个含冤而死的女子所化的怨灵！所谓的山神祭，根本就是一个持续了两百多年的诅咒！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程远赶紧关掉手电，躲在一块突出的岩石后面。透过缝隙，他看到阿杰带着几个村民走进山洞，手里提着灯笼。
\"检查一下祭台，\"阿杰吩咐道，\"确保万无一失。\"
村民们走向洞穴深处，程远这才注意到那里有一个石台，上面铺着崭新的红布。那就是献祭的地方...苏婷很快就会被带到这里。
趁村民们忙碌时，程远悄悄向洞口移动。就在他即将成功溜出去时，脚下不小心踢到了一块小石头。石头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洞穴中格外清晰。
\"谁在那里？\"阿杰厉声喝道。
程远不再隐藏，拔腿就跑。身后传来阿杰的怒吼和村民们的追赶声，但他已经冲出了洞口，借着雾气的掩护，钻进了茂密的灌木丛中。
他必须赶在天黑前回到村子，找到苏雯，告诉她这个惊人的发现。也许，这就是破解诅咒的关键。
当程远偷偷溜回阿杰家时，天色已经开始变暗。阿杰的妻子正焦急地在后院踱步，看到他回来，明显松了一口气。
\"快，躲回去，\"她急促地说，\"阿杰马上要带人去祠堂集合了。\"
程远抓住她的手腕：\"告诉我，村里有没有姓柳的人家？\"
女人愣了一下：\"柳？有啊，柳婆婆家，就在村子最西边。但她家早就绝后了，最后一个后人十几年前就...\"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瞪大，\"你是说...山神是...\"
程远没有回答，迅速躲回地下室。他需要时间思考如何利用这个信息拯救苏婷。
没过多久，村里响起了鼓声，低沉而压抑，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告。程远知道，仪式要开始了。
地下室的锁再次被打开，这次进来的是两个陌生村民，手里拿着绳子。
\"村长说了，带你去祠堂，\"其中一个冷冷地说，\"亲眼看看冒犯山神的下场。\"
程远没有反抗，任由他们绑住自己的双手。被押出屋子时，他看到整个村子的人都聚集在祠堂前的空地上，手持火把，面色凝重。阿杰穿着古怪的红色长袍，站在祠堂门口，身旁是被绑在竹轿上的苏婷。少女双眼无神，脸上画着诡异的妆容，和小雨当年一模一样。
苏雯被几个村妇按住，哭得几乎昏厥。当她看到程远时，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带上来！\"阿杰命令道。
程远被推到人群中央，所有村民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那些眼神中有恐惧，有愤怒，还有...愧疚？
\"程远，你本是我们的一员，却背叛村子，企图破坏山神祭。\"阿杰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冰冷，\"按照规矩，你应该被处死。但山神仁慈，只要你亲眼见证仪式，诚心忏悔，就能活命。\"
程远冷笑一声：\"仁慈？那个杀死无数无辜女孩的怨灵？阿杰，你知道真相，对不对？山神根本不是神，而是两百年前冤死的柳红烟！\"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阿杰的脸色变得惨白：\"谁...谁告诉你的？\"
\"我在山洞里看到了。\"程远提高声音，让所有村民都能听见，\"墙上刻着她的遗言。她诅咒柳家后人，每年要一个十六岁女孩陪葬。但柳家早就绝后了，这个诅咒早该结束！\"
一些村民开始窃窃私语，眼中浮现出疑惑和动摇。阿杰慌乱地看向祠堂方向，仿佛在期待什么指示。
就在这时，一阵刺骨的阴风突然刮过，所有火把同时熄灭。黑暗中，传来一个女人凄厉的笑声。
\"聪明的孩子...\"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但你说错了一点...柳家没有绝后...\"
浓雾中，一个红衣女子缓缓显现。这次她没有遮面，露出一张惨白却美丽的脸，黑洞般的眼睛直视程远。
\"最后一个柳家血脉...\"红衣女子的手指向人群中的一个角落，\"就是她。\"
所有目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阿杰的妻子站在那里，脸色比鬼魂还要苍白。
\"不...不可能...\"阿杰结结巴巴地说，\"小芸她...她姓陈...\"
\"她母亲姓柳。\"红衣女子——柳红烟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刺耳，\"我等待了两百年，终于等到了最后一个柳家血脉...但你们这些蠢货，年年给我送外姓女子！\"
现场一片混乱，村民们惊恐地四散奔逃。阿杰呆立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妻子，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柳红烟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苏婷身旁，惨白的手指抚过少女的脸颊：\"今晚，我要取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程远趁机挣脱了束缚，冲向祭台：\"不！诅咒应该结束了！柳红烟，你的仇早就报了！\"
鬼魂猛地转向程远，黑眼中闪过一丝红光：\"你懂什么？那种痛苦...那种背叛...\"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凄厉，\"他们把我活埋在这个洞里，就因为我拒绝嫁给那个畜生！\"
\"但那不是这些女孩的错！\"程远指着苏婷，\"看看她，她才十六岁，和小雨一样，她们做错了什么？\"
柳红烟的身影闪烁了一下，似乎在犹豫。就在这时，阿杰的妻子——小芸突然冲上前，跪在鬼魂面前。
\"老祖宗...如果您要报仇，就取我的命吧。\"她泪流满面，\"但请放过这些无辜的人...求求您...\"
整个村子陷入了诡异的寂静，所有人都在等待鬼魂的反应。柳红烟的身影飘到小芸面前，长发无风自动。
\"最后一个柳家血脉...\"她轻声说，\"你愿意...代替她们？\"
小芸看了一眼阿杰，坚定地点点头：\"我愿意。\"
\"不！\"阿杰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扑向妻子，\"不可以！\"
柳红烟一挥手，阿杰就像撞上一堵无形的墙般飞了出去。她再次看向小芸：\"你的勇气...让我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也许...是时候放下了...\"
鬼魂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浓雾渐渐散去。就在她即将消失时，程远鼓起勇气问道：\"小雨...林小雨...她还活着吗？\"
柳红烟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在山洞里...找找看...最深处...\"
说完这句话，她彻底消失了。夜空中的乌云散去，露出满天星斗。村民们呆立在原地，不敢相信噩梦就这样结束了。
程远立刻冲向山洞方向，几个胆大的村民跟在他后面。阿杰抱着昏迷的妻子，泪流满面。苏雯则解开女儿的束缚，紧紧抱住她，仿佛一松手就会再次失去。
当程远带着村民举着火把进入山洞最深处时，他们在祭台后面的一个小洞穴中，发现了二十年前失踪的林小雨。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看起来依然是十六岁的模样，静静地躺在一块石板上，仿佛只是睡着了。
在她的手腕上，缠着一根褪色的红绳，另一端系在石壁上，组成一个诡异的图案——就像新娘与新郎被姻缘线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