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苏梨回忆起昨夜与顾慕飞的短暂交杯。他把达摩克利斯之剑递进她的手心——
苏梨双颊微红。
从始至终,顾慕飞身边只有她一人一直陪伴:
“不但只有香槟。而且,慕飞……也只喝了两口。”
在那之后,顾慕飞就被周一叫走了。
当着李恩佐和quenxus的面……
尽管脸红,苏梨还是轻轻称呼着眼前人,竟像撒娇。
“嗯……香槟。”
忍不住,李恩佐回忆,连连咂嘴:
“昨晚那些,确实很适合投毒。那种气泡加涩味……什么毒药都盖得住。”
显然,香槟绝非李恩佐的心头好。
“况且,秋水仙素不会立即发作。算算时间,从竞拍开始……差不多要等到音乐会结束,才……
“不过,这可行吗?在场那么多人?”
“酒会座次是预先排定。酒水也统一供应。只需在酒杯事先投毒……”
难得,平常沉默站在顾慕飞身后,这次,quenxus也徐徐加入讨论:
“boss,恐怕,不会很容易查。”
“——可是——”
李恩佐满头的奶奶灰被抓得凌乱:
“boss,你不是说过,敌人不过逼你退出。什么‘拔人之城’……之类的——”
显然,李恩佐记《毒物学》信手拈来,记《孙子兵法》就像漏勺。
“怎么变成谋杀——?”
“……情况变了。”
顾慕飞语气冷淡:
“恐怕,非要我死才能达成目的。”
他漠不关心的话敲进苏梨的心,前厅的应答机却传来两声蜂鸣。
quenxus走过去应答。李恩佐和苏梨都各揣心事。一时,客厅里无人说话。
“boss,是戴则。他说是您让他赶来的。”
顾慕飞看了眼表。
在他们四人的推理中,不知不觉,已十一点。而组里的报告,他却才大略看过不到区区四分之一。
早扔开不可能按时看完的公事,此时,顾慕飞也将苏梨轻轻攥紧,又依依不舍松开苏梨柔软的手。
他站起身,在深青金蓝花海的波斯地毯上迈开几步,思忖接下来如何去做。
突然,他停下脚步:
“quenxus。”
丹凤眼冷淡扬起。
“boss?”
“你让戴则等在前厅。我和Renzo讲几句话。”
在quenxus顺从退出之后,顾慕飞的话……却是对苏梨说的:
“苏梨,你想必知道……”
眼睫微动,顾慕飞偷偷瞧她。描摹般,他深刻记下苏梨为他一夜无眠、不曾带妆的模样……
在苏梨注意到之前,转瞬,他又把目光垂下。
“……我今天必须做什么。我不能陪你了。”
听他这样说,苏梨在眼中描着他今日肃穆的一身漆黑;还有漆黑之上,他公事公办、薄情寡恩的冷傲面容。
昨晚高烧中,他向她倾诉的关于逸衡的回忆,他真挚的感情……
“告知遗孀死讯”……
甚至……
“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心头猛地紧缩。她知道他的感情不虚……只是,他必须要做另一个人。
这些感受都皱巴巴合涌进苏梨的心头。
眉眼低垂,她不禁为他心痛。
“今天元旦。苏梨,我让李恩佐送你,顺便陪你散心。他哄人开心很有一套。”
顾慕飞说得云淡风轻:
“Renzo,可以么?”
“啊?——啊。这有什么难。交给我。”
酒窝里笑容纯然,李恩佐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虽然他不明白,昨天boss还嫉妒得想杀了他,今天这件天字头一号美差就落到他头上。
但能哄漂亮小姐姐开心,他可没什么不情愿。
“你就近带苏梨去云间,和老板娘露露吃午饭。”
顾慕飞开口不能更随意。
但他想的全是李恩佐和露露能让苏梨把死亡淡忘,不再自责难过。
此时,她需要的不是与他一起面对黑暗,而是温暖、休息与安全。
顿了一下,更像坚持,他对苏梨郑重道:
“晚上接你。等我。”
顾慕飞眼看着,李恩佐带苏梨走出房门。
他的心底彻底一空。
客厅宽敞明亮,像退回完全的空壳,顾慕飞静静独坐。没看完的报告无人问津。
少许,他又起身。门厅前,他的脚尖抵住实木的墙底角。
从墙后,伞架丝润地滑出。
他轻轻呼吸一口气,才将手探入。
在把手不一的黑伞后,他抽出一把玄黑的唐刀。
面对前厅,他推开大门。
前厅里,维吾尔大地毯猩红如血。戴则在其上局促不安地来回踱步。
抬头看到顾慕飞的这一瞬,戴则立刻止步:
“慕飞,我昨晚接到消息:逸衡——”
寒光划破空气,掠过锋利无极的弧线。
顾慕飞扬刀出鞘:
“来吧。解释清楚吧。戴则。”
先一愣,戴则迎面向顾慕飞张开的两手悬在半空。
紧接,他宽肩一坠。
戴则却好像如释重负:
“果然,你知道了。”
“戴则,看在我们十二年的情分上。”
紧咬住牙,顾慕飞的嘴唇纹丝不动。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他手中的刀锋笔直一线,凛凛寒光从虎口顶到一米开外戴则的咽喉:
“解释清楚:为什么背叛我。”
戴则的嘴角先一抽,流露出苦笑。
他没着急说话。
接着,任凭刀尖抵在他的咽喉,戴则压住刀锋,却偏偏低下头,像在干脆表明他的立场。
他左手拉开深灰西服,右手伸进去窸窣地摸索。转眼,他手心里摸出软包香烟,和一只至少十二岁的塑料打火机。
沉默中,他专心打火,一次,两次,点上一支,含在嘴里。
轻轻几度吞云吐雾,缓缓,戴则这才开口:
“慕飞,我这算背叛吗?如果我说,我只不过想让你全身而退,回去……过你本应有的生活呢?”
连带嘴角浓雾散不开,戴则深深叹出一口气。
把烟送回嘴边,他默默又抽一口,这才继续缓缓道:
“十二年了啊,慕飞。我们居然认识了整整十二年。
“从你我夜场打工的后巷,到你抢班夺权、我们不得已逃命、互相诅咒彼此的大雨夜……
“还活着的人里,只有我,见过你的过去;也只有我,了解你夜以继日的动机。
“因为,我们是朋友——至少,我们曾经是。
“你比我更聪明、更有远见——所以我情愿处处帮你,哪怕……
“带你投身灰道。
“可是,我也逐渐看明白了:当你说你了解可能的后果时,你其实……”
深深地,戴则吐出一道长烟——
“你早已准备好赴死。
“你一次次把自己放在最危险的位置,张扬玩弄你的权谋,就像故意等人猎取的诱饵。
“为达成目的,你不择手段,封闭自己的内心、关停所有的情感、与所有爱你的或你爱的人彻底划清界限——”
正面迎上顾慕飞的冷眸,戴则冷声质问:
“小凡的哥哥,从来不是这样的人!——现在的你,慕飞,还算真正活着的人吗?”
听到小凡,瞬间,顾慕飞的眼瞳缩紧。他杀心震撼。右手中的平直刀锋居然微微往前一突,血线在咽喉显现——
“……你说完了?”
他全靠意志,抑不住颤抖,刀锋再度拉回。
“戴则,你真不擅长找借口。”
“借口?”
——嗓音嘶哑。
戴则把狠咬住的烟蒂干脆吐出,皮鞋上前一步,踩住猩红大地毯,狠狠用鞋跟碾过。
他的咽喉正面抵住顾慕飞的刀锋,鲜血进一步化成珠子——戴则放声怒吼:
“顾慕飞,要杀要剐随你便!但——
“你觉得我多此一举;可如果小凡她还活着,今天,她就站在这里,看着你……
“她会愿意看到你……活成今天的这副工具模样吗?
“她能原谅我支持这样的你,原谅我眼睁睁看你不达目的不罢休、眼看着你早已计划为复仇去死——去拼个鱼死网破吗?
“所以,当西梓区警局的程士宁对我说——”
“程士宁?”
“对,程士宁!”
戴则高声咆哮:
“他说,因为他当年负责小凡的案子,现在,只有我和他能阻止你了。
“但就算他说破天,你也不可能听。
“尤其,他们警方最近还监控出闵州的暗面有好几个大动作:天兴帮和地隆会私下往来——
“他不想看你卷进黑道争权的漩涡。
“当年,没能入罪杀害小凡的真凶,程士宁抱疚多年——他不想再看到你——”
“戴则,你头脑简单吗?”
右手握住唐刀紧逼不放,顾慕飞咬牙切齿:
“他说什么,你就照单全收?”
“不然呢?
“我是没有你聪明,但我也三思而后行:
“程士宁只要我提供你的动向,剩下的他会管:万一黑道对你不利,他会出警帮你。
“我复盘过,我们的事业,没有确实非法——
“没有证据,程士宁也不能把我们怎样。
“他愿意保护你,我何乐而不为呢?”
刀锋纹丝不动。顾慕飞盯紧住戴则。
锐利的刀尖已在戴则咽喉顶出一线血迹,而顾慕飞尽力不带任何情绪,消化戴则的刚刚所言。
又过半晌,唇角微微震动,顾慕飞要问清全部旧账。
双唇几乎没动,齿缝中,他冷冷地硬挤出一句话:
“……那Vain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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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分道扬镳
? ?【作者说|第四十五章】
? 某种程度上,这是顾苏第一次真正联手:苏梨仔细观察提供线索,而顾慕飞缜密推理。
?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拉走拉走
? 顾慕飞对苏梨深沉的体贴;苏梨对顾总的体谅,读者们感受到了吗?
? 顾慕飞和戴则的这段十二年渊源,是决裂还是挽回?
? 评论区告诉我你的感想,也欢迎对后续情节大胆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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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