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城门外夕阳如血,城墙在余晖里镀上一层金边。
马车停在城内,姬昭宁撩开车帘看向陈锋。
“锋儿入了城可有去处?”姬昭宁语气温和问道“不如随宁姨去刺史府?那里宽敞也安全,你和你的朋友们也能好好歇歇脚。”
陈锋心头一紧,刺史府那种地方他可不想去,那里水深得很!他拱手道:“多谢宁姨好意,晚辈几个进城只为卖些猎物换钱再买些东西然后就回村。刺史府那种地方晚辈怕是拘谨不自在!”
姬昭宁黛眉微蹙。她瞧着陈锋眼神里透着股了然——这小子分明就是想避开麻烦。她却不点破只劝道:“锋儿何必见外?你救了宁姨便是宁姨的恩人。区区刺史府有何不能进?你只管随我来宁姨自有安排保你自在。”
陈锋依旧摇头:“宁姨盛情锋儿心领了,只是我等粗人实在不习惯那些繁文缛节。”
姬昭宁见他态度坚决心中虽有遗憾却也不再强求。她叹口气说道:“既然锋儿执意如此宁姨便不勉强了,只是今夜你等住在何处?待会儿牛车到了宁姨便让手下送过去。”
顾修远赶紧上前憨厚挠头:“回夫人话,我们寻思着去城南的‘老李客栈’住。那儿住一晚便宜得很!”
“老李客栈?”姬昭宁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那客栈在冀州城里确实是最便宜的,不过环境嘛……她没多说只吩咐念幽:“念幽你记下,等牛车到了便派人直接送去老李客栈。”
“是夫人。”念幽恭敬应道。
“锋儿收下这个吧!”姬昭宁拿出一个玉佩递给陈锋,上面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秦”字,“若是遇到什么事可以拿出这个,说不定可以省去一些麻烦。”她说着不由得抚摸着陈锋的头发,满是怜爱。
陈锋接过玉佩,刚要道谢,却被姬昭宁的抚摸弄得一愣。姬昭宁这时也反应过来,收回手咳嗽一声,转移话题。
“那宁姨先行一步。锋儿你可要保重。”姬昭宁语气带着关切又深深看了陈锋一眼眼中深意难明。
“宁姨保重。”陈锋拱手。
姬昭宁坐回马车马车再次启动,车轮滚滚扬起一片尘土。
“夫人您就这么放陈公子走了?他那么厉害还救了我们呢!”风铃有些不舍地看着陈锋的背影小声问道“而且他和小公子好像啊!”
“我看你是见陈公子英俊,又犯花痴了吧?”念幽瞥她一眼没好气道,“陈公子有自己的打算夫人自然不会强人所难。”
夕瑶清冷的目光也透过车窗多看了陈锋一眼。
顾修远三人看着远去的马车脸上还带着几分意犹未尽。
“哎呀这马骑得可真带劲!”厉北辰兴奋地搓手“比俺们那老黄牛快多了!”
沈墨白也咧嘴笑着:“是啊俺还以为骑马很难呢没想到一上去就稳当当的!”
顾修远则看着陈锋眼中带着一丝不解:“陈哥为啥不跟夫人去刺史府啊?那可是大官住的地方说不定还能吃顿好的呢!”
陈锋拍了拍他肩膀笑道:“笨!刺史府是那么好进的吗?咱们是猎户去了只是给人家添麻烦。再说咱们有手有脚自己挣钱住客栈心里也踏实。”
他心里想的却是刺史府里水太深——他现在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可不想卷入那些朝堂争斗……至少现在是。
……
与此同时姬昭宁的马车径直驶向冀州刺史的府邸。
刺史严桧早已在府门前等候。他身着绯色官袍面色恭敬。见到姬昭宁马车停下立刻小跑上前躬身行礼:“下官严桧恭迎夫人!”
姬昭宁在念幽搀扶下走下马车。她看了严桧一眼淡淡道:“严刺史不必多礼,此番前来叨扰了。”
“夫人言重了!”严桧连连摆手额头冒汗“夫人能来是下官荣幸!下官已为夫人备好别院还请夫人移步。”
他领着姬昭宁一行人穿过重重院落来到一处清幽雅致的别院。这里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环境极佳。
“夫人,这是‘白露阁’。陆大人前些日子也到了,就住在隔壁的‘听雨阁’。”严桧恭敬禀报“想必夫人也知道,陆大人此番前来奉圣上旨意视察边境军务。”
姬昭宁点了点头:“有劳大人了,妾身先歇息片刻随后会去拜访陆大人。”
“夫人请便!”严桧躬身退下。
……
一炷香后姬昭宁便来到了听雨阁。
陆明轩早已得知姬昭宁抵达的消息,此刻正站在院中等候。他身穿一袭青色长袍面容清瘦眼神却锐利如鹰。见到姬昭宁走来他立刻上前躬身行礼:“晚辈陆明轩拜见夫人!”
姬昭宁微微颔首:“明轩不必多礼。你我之间无需如此。”
陆明轩直起身子眼中带着一丝担忧:“夫人此番前来可是为了……边境之事?”
姬昭宁走到凉亭中坐下轻叹一声:“边境之事只是其一。幽州割让冀州已成前线,北蛮铁骑虎视眈眈民不聊生,这大乾江山风雨飘摇啊!”她语气沉重。
陆明轩也坐下眉宇间尽是忧虑:“是啊!圣上日渐昏聩朝中奸佞当道。那些软骨头只知割地赔款却不知国之根本在于民心!我等势单力薄想要力挽狂澜难如登天……”
姬昭宁目光深邃望向远方:“难也要做。明轩你此番前来圣上可有新的旨意?”
陆明轩摇了摇头:“圣上旨意模糊,只是让晚辈前来视察军务并未给出明确指示。不过晚辈猜测圣上或许也察觉到了一些危机只是……他已无力回天。”
“无力回天?”姬昭宁冷笑一声“这世上哪有什么无力回天?如今大乾主力尚在,钱粮充足,不过是看有没有那个魄力有没有那个决心罢了!”她语气坚定带着一丝嘲讽。
陆明轩看着姬昭宁心中升起一股敬佩。他知道这位夫人并非寻常女子,她有胆识有谋略更有那份心怀天下的抱负。
“夫人此番前来除了边境之事可还有其他目的?”陆明轩试探性问道,“夫人此次前来,秦大人可曾知道?”他之前并未听说这位武安侯夫人前来冀州的消息,此番私自前来冀州绝对另有目的。
姬昭宁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目光深邃。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幽幽说道:“有些事明轩不必知晓,有些缘法自有天定。我此番前来不过是想看看这乱世之中可还有一线生机。或许……我能找到一些被岁月掩埋被命运拨弄的……希望。”
陆明轩听了她的话心中一凛。他知道姬昭宁话中有话但她既然不愿明说他也不便多问,看来这夫妻俩依旧不太……
只是那句“被岁月掩埋的被命运拨弄的……希望”让他心头一动。难道姬夫人此番前来还藏着什么特殊的目的不成?
两人又聊了许久。皆是围绕大乾局势边境战事以及朝堂纷争。虽然姬昭宁没有明说真正目的但陆明轩也从她言语中感受到了她那份沉甸甸的责任与忧虑。
……
另一边陈锋和顾修远三人来到老李客栈。
客栈门面不大却也算干净整洁。掌柜的是个精瘦老头。看到陈锋一行人进来立刻笑脸相迎:“几位客官是要住店吗?小店虽小却也干净舒适!”
“掌柜的,一间房一晚多少钱?”顾修远上前问道。
掌柜的笑眯眯伸出一根手指:“一百文。”
“啥?一百文?”沈墨白惊呼一声眼睛瞪得像铜铃“这、这也太贵了吧!俺们镇上一百文能买十斤米了!”
陈锋听了也是一愣,他心里暗骂一声这冀州城消费水平也太高了!一百文一晚这简直是在抢钱啊!他本以为“便宜”客栈能有个二三十文就不错了,没想到直接翻了好几倍。
“客官有所不知啊!”掌柜的见状立刻解释道“如今冀州城乃是边境重镇,南来北往的客商和流民都多这物价自然水涨船高,一百文一晚已经是城里最便宜的了!”
陈锋无奈但也没办法,他总不能露宿街头吧?他想了想说道:“掌柜的,给我们开两间房吧,我们四个人两间房够了。”
“好嘞!”掌柜的眼睛都笑成一条缝,立刻麻利地给他们开了两间房。
陈锋和顾修远一间,厉北辰和沈墨白一间。
房间不大但总算有个落脚的地方。
……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陈锋便带着顾修远三人赶着牛车拉着三头肥硕的狍子来到了冀州城中最大的酒楼——“聚贤楼”门口。
聚贤楼是冀州城里有名的销金窟,平日里达官贵人富商巨贾云集也是城里最大的肉食供应商。陈锋想着这里的价格应该能给得高些。
他们刚把牛车停好,便有几个小厮跑了过来。其中一个穿着体面看着像是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他便是这聚贤楼的掌柜钱福。钱福身材微胖脸上挂着常年不变的笑,那笑却带着一丝精明。
钱福眯着眼睛打量了牛车上的狍子一眼。
“几位猎户兄弟带了些什么野味啊?”钱福语气客气却又透着股高高在上的倨傲。
顾修远上前憨厚笑着说:“回掌柜的话,我们带了三头狍子都是刚打的新鲜着呢!”
钱福闻言走上前去。他随意翻了翻牛车上的狍子,捏了捏肉又闻了闻,鼻子皱了起来:“嗯,看着倒是挺肥的。不过狍子嘛寻常得很!这肉质嘛……看着有些粗了。”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轻蔑,引得旁边几个看热闹的小厮也跟着低声议论。
陈锋站在一旁眼神平静没有说话,他虽然不知道狍子在城里具体能卖多少钱,但看钱福这副模样就知道他想压价。这胖子掌柜嘴上客气心里可不含糊。
“这样吧!看在你们辛苦一趟的份上,这三头狍子我给你们三十两银子。你们拿去吧!”钱福随手扔出三锭碎银子语气随意仿佛这是个恩赐。
“三十两?”顾修远一听脸色涨得通红“掌柜您……您这价也太低了吧!我们这些狍子少说也得一百两啊!”他们辛辛苦苦山里忙活了好半天才打到这些猎物,三十两银子简直是打发叫花子。
厉北辰和沈墨白也急了,厉北辰低声说:“掌柜的!俺们这狍子可都是在深山里打的!肉可香了!”
沈墨白也跟着点头:“是啊是啊!”
钱福冷笑一声:“嫌低?嫌低你们就拉走啊!这冀州城里就我们聚贤楼出价最高了!这不卖那不卖,别到时候烂在手里一文钱都卖不出去!”他语气嚣张一副吃定陈锋他们的样子。
陈锋见状不再多言,他拍了拍顾修远的肩膀,对着钱福淡淡道:“既然掌柜的无意,那我们便去别家看看,免得都耽误时间。”
说着他便转身拉起牛绳,作势欲走。
钱福的脸色骤然一变,他没想到这小猎户竟然如此干脆。这买卖不就是漫天要价,坐地还价吗?这小兄弟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这三头狍子看着确实不错,若真被其他酒楼得了去那损失可就大了。
“等、等等!”钱福赶紧上前拦住陈锋,他脸上堆起笑容:“哎哟这位小兄弟别急啊,有话好好说嘛!这买卖不成仁义在不是?”
他搓了搓手,眼神里带着一丝焦急。
“掌柜的还有何事?”陈锋语气平静。
“这……这价格嘛,咱们可以再商量商量!”钱福干笑一声“一百两银子确实是高了些,不过看在你们辛苦的份上,我再加点,给你们六十两如何?”
顾修远厉北辰沈墨白三人一听六十两,眼睛都亮了。这比三十两足足翻了一倍啊!他们看向陈锋,脸上带着询问。
陈锋摇了摇头,他盯着钱福的眼睛,淡淡道:“掌柜的,这三头狍子一百二十两,少一文都不卖。”
“一百二十两?”钱福惊呼一声,脸上肥肉一抖。他瞪大眼睛看着陈锋,仿佛第一次认识他“小兄弟你可别狮子大开口啊!这狍子再好也不值这个价!”
“值不值掌柜的心里清楚。”陈锋语气不急不缓“这狍子是从深山里打的。常年吃草药饮山泉,肉质远非寻常狍子可比,若掌柜的不信大可找人来验货。”
钱福脸色变幻,他知道陈锋说得没错,他刚才只是粗略看了看也发现这肉质的确不错,是深山里的极品狍子。那一百二十两倒也说得过去,毕竟这种货色可遇不可求。
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妥协了。
“行!一百二十两就一百二十两!”钱福一拍大腿,肉疼地说道“不过小兄弟,以后你再有这样的好货色,可得先紧着我聚贤楼啊!别卖给别人!”他这是想独占货源。
陈锋笑了笑:“那是自然!只要掌柜的给的价格公道,我们自然愿意长期合作。”
“好!爽快!”钱福立刻吩咐小厮去取银子。
很快小厮便取来了整整一百二十两银子。整整齐齐摆放在陈锋面前。陈锋接过银子掂了掂分量十足。
他转头看向顾修远厉北辰沈墨白。
“这三头狍子卖了一百二十两,按照之前说好的,我拿三成,修远三成,北辰和墨白各两成。”陈锋说着便开始分钱。
他先拿出三十六两银子,这是他自己的三成。
然后又拿出三十六两递给顾修远。
顾修远接过银子,双手颤抖。他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眼眶瞬间就红了。这可是三十六两啊!他这辈子都没有过这么多钱。有了这些钱,他就能把妹妹顾柔从那青楼里赎出来了!他紧紧握着银子,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厉北辰和沈墨白也各自拿到了二十四两银子,他们俩更是高兴得手舞足蹈。
“陈哥!俺们发财了!”厉北辰兴奋地叫道“二十四两啊!俺们这辈子都没有过这么多钱!”
沈墨白也激动得直点头,脸上乐开了花。
陈锋看着他们这副模样,心里也感到一丝欣慰。他拍了拍顾修远的肩膀,轻声道:“有了这些钱。你妹妹的事就有希望了。”
顾修远猛地抬头看向陈锋,眼中充满了感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钱福看着他们分钱,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小猎户竟然如此大方,没有独吞银两,看来是个讲义气的主。
“走吧!咱们先去把该买的东西买了然后好好吃一顿!”陈锋笑着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三人立刻欢呼起来,赶着牛车跟着陈锋离开了聚贤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