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深夜。
梁家大宅外,几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如同蛰伏的野兽,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
车内,祁同伟一身笔挺的警服,肩上的警衔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冷硬的光。
“祁局,目标已经超过十五分钟没有动静了。”副驾驶上的年轻警员声音里透着一丝紧张,“监控小组的观察到,目标躺在地上抽搐,似乎是生病了。”
“赵书记的命令是盯死,不是等他死。”祁同伟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但眼神却愈发锐利。
他拿起对讲机,语气果决:“各单位注意,目标出现重大健康问题,有生命危险。我们现在以抢救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的理由,立即进入!记住,控制现场,所有人员,只许进,不许出!”
“是!”
随着一声令下,几辆车同时启动,没有鸣笛,只有轮胎摩擦地面的沉闷声响。
大门被特警用液压钳瞬间破开,十几道黑影如鬼魅般涌入这座灯火通明却死寂沉沉的豪宅。
正在客厅焦急等待的梁家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保姆的尖叫声划破了夜空,却被一名女警迅速控制。
祁同伟没有理会这些乱象,他带着两名心腹,径直冲向二楼书房。
门被一脚踹开。
浓郁的雪茄味和一股汗液的酸腐味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
梁群峰果然面如金纸,嘴唇发紫,趴在地上,身体还在轻微地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叫救护车!”祁同伟冷静地命令道,同时对另一名下属使了个眼色,“检查一下,看看他刚刚想给谁打电话。”
一名警员迅速拾起地毯上的手机,解锁后看了一眼,脸色微变,递给了祁同伟。
屏幕上,是一个境外的号码,通话记录里空空如也,显然是第一次拨打。
“想跑?”祁同伟冷笑一声,将手机揣进证物袋。
急救医生很快赶到,一番手忙脚乱的抢救后,给梁群峰注射了一针强心剂,他悠悠转醒。
睁开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晰,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家人关切的脸,而是一张他毕生难忘的面孔。
那张脸,曾经充满了属于年轻人的朝气、倔强和不屈,而现在,只剩下冰冷的威严。
是祁同伟。
他穿着那身祁同伟梦寐以求,却被他亲手阻断了无数次的警服,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仿佛一个轮回,一个天大的讽刺。
梁群峰的呼吸依然急促,他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被医生扶着,眼中没有了往日的阴鸷,只剩下一种看透世事的灰败。
“如果……如果当年没有打压你,”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像是破旧的风箱,“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幕了?”
祁同伟拉过一张椅子,就坐在他对面,两人之间,隔着那张象征权力的书桌。
他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差点毁了自己一生的人,片刻后,才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也许吧。”
这个回答,比任何激烈的控诉都更让梁群峰心痛。
“呵呵……”他自嘲地笑了,笑声牵动了胸口的伤,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可你……你为什么不肯娶我女儿呢?璐璐……她可是我梁群峰的女儿!我的权势,加上你的能力,整个汉东,早晚是你的天下啊!”
他情绪激动,仿佛要将心中积压多年的不解与愤懑全部吼出来。
祁同伟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是一种混杂着怜悯和不屑的复杂情绪。
“那我就成为你梁家的奴隶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
“有人跟我说过,人这一辈子,要是跪下了,那就要跪一辈子。我不想跪一辈子,我……根本就不想跪。我只想凭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地,走到我想去的地方。”
那个告诉他这句话的人,是他的大哥林远。
“哈哈哈……愚蠢!愚蠢至极!”梁群峰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喘着粗气,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你以为靠你自己的本事就能进步?我告诉你,权力的传承,跟艾滋病是一样的,靠的是血液和性!
你一个农村出来的穷孩子,身上流的是农民的血,不去寻求联姻,还妄图靠自己的本事步步高升?天真!”
他的话语,像淬了毒的刀子,恶毒而刻薄,直指祁同伟最敏感的出身。
若是从前,祁同伟或许会暴怒,会失控。
但现在,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癫的老人。
“说实话,我也曾经陷入过自我怀疑。”祁同伟的语气坦诚得可怕,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没有家世就寸步难行。但是……”
他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但是看看今天,如果当年向你女儿求婚的人是我,那我就是梁家的女婿,是你的左膀右臂。那么今天,在外面东躲西藏,亡命天涯的那个人,就不是侯亮平,而是我了。”
梁群峰的笑声戛然而止,瞳孔猛地一缩。
是啊,侯亮平的今天,很可能就是祁同伟的明天。
在这些世家眼里,女婿,终究是外人,是最好用的工具,也是最方便的弃子。
“侯亮平……他哪能跟你比。”梁群峰无力地摆了摆手,眼神黯淡下去,
“整个汉东,除了那个妖孽林远,也就你,算是个聪明人。”
“我大哥确实是个能人。”祁同伟坦然接受了这份“夸奖”,随即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警服的下摆,脸上的表情再次恢复了公式化的冰冷,
“不过,我们可没时间在这里跟你煮酒论英雄了。梁老书记,根据上级指示,你涉嫌多起严重违纪违法案件,现在,请你跟我走一趟吧!”
一张逮捕令,拍在了书桌上。
白纸,黑字,红色的印章,刺眼夺目。
梁群峰盯着那张纸,看了很久,最后,他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只剩下一声长长的,充满了不甘与认命的叹息。
“哼,成王败寇。走吧。”
他没有再挣扎,也没有再叫嚣,在两名警员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当梁群峰被押解着走下楼梯时,他的妻子和保姆们哭作一团。
他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在经过他那个不成器的侄子梁军的照片时,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痛楚。
夜风冰凉,吹在脸上,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他被塞进一辆警车的后座,祁同伟就坐在他身边。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身后所有的哭喊与喧嚣。
属于梁群峰的时代,彻底落幕了。
警车缓缓启动,祁同伟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梁家豪宅,心中没有复仇的快感,只有一种宿命轮回的感慨。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另一部手机发疯似的震动起来。
是负责协同抓捕梁子谦的赵东来打来的。
祁同伟皱了皱眉,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赵东来沉稳的声音,而是一个年轻警员惊惶失措的呼喊,背景音里,是刺耳的警报和混乱的叫嚷声。
“祁局!不好了!赵局他……赵局他出事了!”
“梁子谦那个疯子,他身上有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