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时光如指间流沙。站在重新铺就好的朱雀大街上,六皇子萧照渊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恍如隔世。远处传来小贩吆喝声,孩童追闹的笑声,马蹄踏过青石板的脆响,这座城终于又重新活了过来。
“看什么呢?”大皇子萧照轩拍了拍他的肩膀,手里还拿着卷未合上的账册。这位曾经养尊处优的皇子如今皮肤黝黑,掌心布满老茧。
二皇子萧照军拎着三壶美酒,默不作声的走来。半月来,他带领府兵清理了全城近七成以上的废墟。
“没看什么,就是看到这座城重新恢复生机,有些感慨。”
“我要去看看师公。”萧照军轻声道。
“我随你一起,虽然还未完全 查清,但主谋林家已经伏法,顾老应该知道事情的真相。”萧照渊看着他那情绪低落的脸庞缓缓道。
“我也去。”萧照轩纠结万分,可他还是选择了一同前去。
正午的阳光透过古柏枝叶,在顾重山的墓碑上投下斑驳光影。墓碑前竟已摆着新鲜供果,香炉里的三炷香即将燃尽。
“师公,我们来看你了。”萧照军将三壶酒摆在墓前,酒香在空气中格外幽香。身后大皇子与六皇子沉默而立。
二皇子突然单膝跪地,手指抚过墓碑上的名字:“若非师公当日拼死相护...”他的声音哽咽住了。
萧照渊从怀中取出一份账册副本,轻轻放到墓前:“这是我在玉州查到的当年武威军被克扣军械的铁证。顾老,当初在黑水关我答应你的,我会办妥。”
账册展开,密密麻麻记录着林家是如何以次充好,将武威军的精铁箭头换成锡铅合金,铠甲短缺不足上报的七成。
“所以。”二皇子猛地起身,“当年武威军不敌被困就是因为...”
“不仅如此。”萧照渊指着账册的最后几页,“林家应该早就知道,可他们故意延迟通报,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只有武威军全部战死,他们的罪责才会被掩藏。”
“还有我母后。”大皇子突然跪下,额头抵在冰冷的墓碑前,“顾老,是周家对不起你们。母后授意周家让他们延误轻骑出发,”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因为她想...”
风忽然大了。突然二皇子长剑出鞘,抵在大皇子的咽喉。萧照渊急忙上前:“二哥!”
二皇子持剑的手颤抖得厉害,剑尖在大皇子皮肤上划出细小的血痕。他眼中翻涌着滔天怒火。却在瞥见墓碑时突然凝固。忠孝节义四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二哥!”萧照渊拉着二皇子的手臂:“这件事罪魁祸首乃林家。若是武威军军械齐全,凭借武威军的战力,不可能如此轻易的被围困。大哥是何人你很清楚,他绝对不知此事,否则他不会让周家延误出发的。”
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二皇子跪下来抱住兄长的肩膀,二人终于冰释前嫌。
风停了。二皇子搀扶起大皇子,两人泪痕未干,但眼神却清明了许多。
“走吧。”二皇子拾起长剑,罕见的拍了拍六皇子的肩,“京城重建完了,该重建些别的了。”
三人并肩走在陵园石阶。远处皇城的飞檐在阳光下泛着金光。萧照渊知道,等待他们的路还很长,太子的角逐,朝堂的博弈。但此刻,至少他们找回了身为兄弟间最本真的模样。
夜,宫墙之上。
夜风猎猎,秦帝背对着三位皇子,玄色龙袍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光泽。半月前,他在这里决定考验三人决定太子之位。今夜,他将揭晓试题。
“轩儿,军儿,渊儿。”秦帝罕见的同时呼唤三人的名字,“可知今夜朕为何召见你们?”
“儿臣愚钝。”大皇子萧照轩恭敬道。
秦帝转身,手中三卷绢帛在风中微微颤动:“大灾过后必有大疫,大乱过后必有大治。朕如今给你们三个月时间,至来年一月初。”他将绢帛依次展开。“治秦河水患,平雍州粮价,安北地乱民。”
三位皇子呼吸同时一滞。这是帝国三大顽疾,从开国至今都未能彻底解决。
“各自选取一题,可动用你们一切力量。”秦帝目光如炬,“谁完成的最好,谁就是太子。”
二皇子萧照军突然单膝跪地:“父皇,若三人皆完成...”
“那朕自有评判。”秦帝嘴角微扬:“记住,帝王之道,不在结果,而在取舍。”
“明日午时,将选题呈报中书省。退下吧。”
三人走下宫城,在宫道上面面相觑。
“我去治水。”大皇子突然道,“工部我还有些人可以用。”
二皇子抱臂冷笑:“那我平粮价,母妃在江南还有一些人脉。”
六皇子看着两位兄长,忽然笑了:“看来我只能选流民了。”
“六弟。”大皇子犹豫道:“北地流民问题最为复杂,你...”
“我自有办法。”萧照渊眨了眨眼,“不过到时如果需要二位哥哥相助,可莫要推辞。”
二皇子愣了下,随即大笑拍着他的肩膀:“好小子,有事跟哥哥说。”
三人分别时,谁都没注意到阴影中的影卫正在注视着他们。
大皇子府
烛火将书房照的亮如白昼。萧照轩面前铺开一张泛黄的秦河水系图,七位大臣围坐四周,茶已换过三轮,争论之声仍不绝于耳。
分流泄洪才是根本!”工部尚书郑浑拍案道,手指在地图上划出几道痕迹,“在此处开凿引流,将水流导入济水河道...”
“荒谬!”河道总督方堰打断他,“你可知这要淹没多少良田?百姓岂会答应?”
萧照轩揉了揉太阳穴。这些大臣是他连夜请来商议秦河水患的,结果吵了两个时辰仍无定论。
“诸位。”他轻叩桌面,争论声渐息,“可否兼收并蓄?”他指向地图,“汛期分流泄洪,平日加固提防。至于被淹没的田地...”他顿了顿,“朝廷可按市价收购作为永久泄洪区,在免三年赋税补偿。”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这方案既费钱又费事,但的确不失为良策。
“殿下仁厚。”郑浑缓缓点头,“可钱从哪来?京城重建,马上边军的军饷粮草都要送至边关,户部可没多少银子了。”
萧照轩露出一丝苦笑:“本王的封地已经准备了,加上...”他取出几张房契与地契,“此乃之前母后等人给本殿下的庄园与土地,看看能换多少银子。”
满座哗然。谁都没想到这位素来优柔寡断的大皇子,现在竟有如此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