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偌大王府门前只有两名侍卫,且昏昏欲睡。院墙上也无暗哨,与蜀王描述的严密防备大相径庭。
“有诈。”聂隐娘眯起眼睛,“我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李炫运转“望气术”,只见晋王府上空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黑气,隐约形成莲花托月之形——新月教的标记!
“小心,府内已被邪术笼罩。”
两人绕到王府西侧,这里有一棵古槐紧贴院墙。李炫按照蜀王给的地图,在树干第三枝桠处找到一块活动的树皮,下面藏着一个小巧机关。
“咔嗒。”
随着机关转动,院墙上一块砖石悄然移开,露出一个狭窄的通道。
“蜀王竟在晋王府安插了这等密道......”聂隐娘惊叹。
李炫神色复杂:“殿下为了大唐,可谓殚精竭虑。”
通道仅容一人匍匐前进,尽头是一间储藏室。两人悄无声息地钻出,只见室内堆满书箱,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这是晋王书房下的密室。”李炫回忆地图,“上面就是刘洎授课的地方。”
正说话间,头顶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李炫示意聂隐娘噤声,自己贴紧天花板细听。
“......殿下今日功课做得极好。”一个温润的男声响起,想必就是刘洎,“不过《春秋》微言大义,还需细细揣摩。”
“先生,”一个稚嫩的童声回应,“‘郑伯克段于鄢’一节,学生有一问。共叔段反叛,郑伯为何不早加制止,非要等他造反才讨伐?”
李炫心头一震——这问题从一个六岁孩童口中问出,未免太过老成。
刘洎轻笑:“殿下慧眼。这正是《春秋》笔法精妙处——郑伯故意纵容弟弟造反,好名正言顺除掉他。为君者,有时需懂得‘欲擒故纵’。”
“就像先生对付李参军那样吗?”晋王天真地问。
密室中的李炫和聂隐娘对视一眼,俱是震惊。
“殿下慎言。”刘洎声音突然严肃,“来人,送殿下回寝宫歇息。”
一阵脚步声后,书房恢复寂静。片刻,又一个脚步声进入。
“如何?”刘洎问道。
“一切准备就绪。”一个沙哑的男声回答,带着浓重的西域口音,“韦挺明日早朝便会弹劾李炫,证据已经伪造妥当。”
“好。”刘洎满意地说,“记住,我们的目标是让陛下相信,这一切都是魏王在幕后操纵。李炫不过是魏王的一枚棋子。”
“大人高明。”西域人奉承道,“只是......蜀王那边?”
“将死之人,不足为虑。”刘洎冷笑,“倒是太子......”
“柳三娘已经得手,太子体内残存的魂魄很快就会消散。届时,一个痴傻的太子,对陛下而言只会是累赘。”
李炫在密室中听得怒火中烧,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聂隐娘按住他的肩膀,示意冷静。
“子时快到了,”刘洎说道,“使者何时到?”
“已在路上。“西域人回答,“这次大祭司亲自前来,还带了'血月镜',可照出人前世今生。“
“太好了。”刘洎声音兴奋起来,“只要证明晋王殿下是隋炀帝转世,我们的计划就完美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书房恢复寂静。李炫和聂隐娘从密室出来,只见书房布置典雅,四壁书架上摆满典籍。正中书案上摊开一本《春秋》,旁边砚台中墨汁未干。
“刘洎这老贼!”聂隐娘咬牙,“竟想诬陷晋王是杨广转世!”
李炫却眉头紧锁:“不对......太顺利了。”
“什么?”
“我们潜入晋王府太过容易,刘洎与西域人的对话也太过直白。”李炫环顾四周,“就像......”
“就像故意说给我们听的!”聂隐娘恍然大悟。
话音刚落,书房四壁突然亮起血色符文,门窗“砰”地自动关闭!一个阴冷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李参军,恭候多时了。”
刘洎的身影缓缓从书架后走出,手中捧着一面铜镜,镜面泛着诡异的血光。他身后站着那名西域人,以及——柳三娘!
“就知道你会来。”刘洎抚须微笑,“蜀王那点小把戏,岂能瞒过老夫?”
李炫幽冥刃出鞘,将聂隐娘护在身后:“刘洎,你勾结邪教,意图不轨,该当何罪!”
“罪?”刘洎大笑,“老夫一心辅佐明君,何罪之有?”他将血月镜对准李炫,“倒是参军你,来历不明,身怀异术,才是真正的祸患!”
镜面血光大盛,照向李炫。
血月镜中,画面如走马灯般飞速流转——
洛城盘龙村,群山环抱,一条蜿蜒的小河穿过村落。村东头的深潭幽暗不见底,水面泛着诡异的青黑色波纹。几个穿着奇装异服的村民正在潭边烧纸钱,口中念叨着“龙王保佑”。
镜头拉近,潭底隐约可见一座巨大的青铜门,门上雕刻着与李炫左臂饕餮纹如出一辙的兽首图案!
“这是......”李炫瞳孔骤缩,心头剧震。
画面突然切换。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子骑着电动车在繁华都市中穿行——正是李炫在现代的模样!他停在一栋老旧小区前,提着外卖袋走进电梯。电梯按钮显示“7楼”,门牌号是“栖凤里十三巷704室”。
“叮——“
电梯门开,704室的门缝里渗出暗红色的光。李炫刚把外卖挂在门把上,突然被一股巨力拽入屋内!画面最后定格在一面青铜古镜上,镜中倒映着李炫惊恐的脸......
李炫强自镇定,眼角余光扫向聂隐娘和西域人——他们盯着镜面,脸上却满是困惑。
“你们看到了什么?”刘洎突然问道。
西域人摇头:“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聂隐娘也皱眉:“镜中似有雾气遮挡。”
李炫心头一震——只有他能看清镜中景象!
“哈哈哈!”刘洎突然狂笑,“果然如此!血月镜只对有特殊命格之人显现真相。李参军,你的秘密保不住了!”
他猛地将镜子转向自己,镜面血光骤然大盛:“让我看看你真正的来历——”
李炫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但面上丝毫不显。他嗤笑一声,幽冥刃在掌心翻转,刀锋折射出一道冷光:“刘大人这是何意?拿面破镜子就想诈我?”
刘洎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镜中确实一片混沌,连他都开始怀疑血月镜是否出了差错。西域使者凑近低语:“大人,会不会是镜子需要......血祭?”
柳三娘扭着腰肢上前,红唇勾起一抹阴毒的笑:“不如让奴家来试试?”她指尖突然长出三寸长的黑色指甲,直刺李炫咽喉!
“铮!”
聂隐娘长剑出鞘,剑尖精准点在柳三娘指甲上,火花四溅。两人瞬间交手十余招,红影与黑影交错,快得几乎看不清动作。
“李参军,”刘洎阴恻恻地说,“擅闯晋王府可是死罪。不如交出你在骊山所得之物,老夫或可向陛下求情。”
李炫余光扫视四周——书房四壁的血色符文正在缓缓流动,显然是一座困阵。门外隐约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至少二十名侍卫已将书房团团围住。
“刘大人好大的阵仗。”李炫冷笑,“不知晋王殿下可知你在他书房设伏?”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稚嫩却威严的声音:“刘师,这么晚了,你在做什么?”
所有人动作一滞。书房门被推开,一个身着白色寝衣的男童站在门口——正是年仅六岁的晋王李治!他身后跟着两名带刀侍卫,眼神警惕。
李炫瞳孔微缩。眼前的晋王虽年幼,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更令人心惊的是,他眉心隐约有一道金色竖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殿下!“刘洎慌忙行礼,“老臣正在......审问两名刺客。“
“刺客?”晋王目光扫过李炫和聂隐娘,出人意料地平静,“这位不是父皇亲封的太史丞李参军吗?怎会是刺客?”
刘洎额头渗出冷汗:“殿下有所不知,此人勾结影宗......”
“证据呢?”晋王打断他,声音虽稚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西域使者急忙上前:“殿下,血月镜可照出此人真面目——”
“荒唐!”晋王突然厉喝,“本王读书虽少,却也知‘以镜鉴人’乃方士蛊惑之言!刘师,你深夜带外邦人入我书房,还动用邪器,意欲何为?”
这一声质问掷地有声,连李炫都暗自惊叹。六岁孩童竟有如此气势,难怪历史上能成为一代明君。
刘洎脸色青白交加,突然跪地:“老臣知罪!只是忧心殿下安危,才出此下策......”
晋王不再理他,转向李炫:“李参军深夜造访,必有要事。不如移步正厅说话?”
李炫心中警铃大作——晋王此举看似解围,实则是要将他们带离这座困阵。若到了正厅,恐怕另有埋伏。
“多谢殿下美意。”李炫拱手,“只是臣奉蜀王之命,有密信需亲手交予刘大人。既然殿下在此,不如做个见证?”
晋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微微颔首。
李炫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密封的信笺,递给刘洎:“刘大人,请过目。”
刘洎迟疑地接过信,刚拆开火漆,突然“啊”的一声惨叫——信纸腾起一团幽蓝色火焰,瞬间将他右手烧得焦黑!
“保护殿下!”两名侍卫立刻拔刀,将晋王护在身后。
西域使者见状,突然掏出一个血色葫芦,拔开塞子——无数黑烟从中涌出,化作狰狞鬼面扑向李炫!
“雕虫小技!”李炫幽冥刃横扫,青光如练,将鬼面一分为二。但被斩开的黑烟并未消散,反而一分为二,继续扑来!
聂隐娘长剑舞出一片银光,护住李炫后背:“小心,这是西域'噬魂烟',沾身即腐!”
晋王被侍卫护着退到墙角,小脸煞白,却仍强自镇定:“住手!都给本王住手!”
无人理会。柳三娘趁机绕到李炫侧面,指甲如刀,直取其太阳穴!
千钧一发之际,书房窗户突然爆裂,一道金光射入,精准击中柳三娘手腕!
“啊!”柳三娘惨叫一声,手腕被金光洞穿,黑血喷溅。
“何方妖孽,敢在晋王府撒野!”一个洪亮的声音从窗外传来。紧接着,一名身着紫金道袍的老者飘然而入,手持拂尘,仙风道骨。
李炫定睛一看,竟是袁天罡!
“袁师!”晋王惊喜喊道。
袁天罡向晋王微微颔首,拂尘一挥,书房四壁的血色符文瞬间崩解。西域使者见势不妙,掏出一张符箓就要遁走。
“想跑?”袁天罡冷哼一声,袖中飞出一道金光,化作绳索将西域使者捆得结结实实。
刘洎见大势已去,突然掏出一把匕首抵住自己咽喉:“你们别过来!否则老夫——”
“噗!”
一枚铜钱破空而来,精准击落匕首。李炫转头看去,只见秦怀道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手中还掂着几枚铜钱。
“刘大人,自裁可是大罪。”秦怀道冷声道,“有什么话,去大理寺说吧。”
局势瞬间逆转。柳三娘见势不妙,突然化作一缕红烟欲逃。袁天罡拂尘一挥:“定!”
红烟凝固在空中,渐渐显露出柳三娘惊恐的面容。
晋王这才从侍卫身后走出,向袁天罡深施一礼:“多谢袁师相救。”
袁天罡扶起晋王,意味深长地说:“殿下受惊了。老道夜观天象,见紫微星暗,晋王府有妖气冲天,故前来查看。”
李炫心中暗惊——袁天罡不是应该在骊山养伤吗?怎会突然出现在此?而且他称呼晋王为“殿下”,而非“小殿下”,语气中竟带着几分恭敬。
晋王转向李炫,稚嫩的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李参军,今夜之事,本王会如实禀报父皇。你且先回府歇息,明日早朝自有公断。”
李炫躬身应诺,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六岁的晋王面对如此变故,竟能镇定自若地掌控局面,这份心性简直可怕!
离开晋王府,李炫与聂隐娘、秦怀道并肩而行。夜风拂面,带着初秋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