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大院,那间又湿又冷的地窖里,一股子血腥味,混着霉味,呛得人喘不过气。
斥候张三坐在轮椅上,把一块沾了水的麻布,扔到那个番子头目“苏文”的脸上。
苏文咳了几声,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他抬起那张满是血污的脸,瞅着坐在他对面,一言不发的许青山,嘿嘿地冷笑。
“怎么,没辙了?我劝你,还是早些把我们,恭恭敬敬地,送回京城。说不定,还能留你和你这山寨里的人,一条全尸。”
许青山没理他,他只是把那几块记录着口供的木板,又拿起来,瞅了半晌。
屋里头,李黑风和王虎,还有秦若雪、林晚照几个,都站着,谁也没说话。那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
半个时辰过去。
许青山用尽了法子,可那苏文的嘴,就跟那用铁水浇筑的城门似的,撬不开半点缝。
他有些烦躁地站起身,在地窖里来回踱步。
就在这时,角落里另一个被捆着的,受伤较轻的番子,忽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竟是也慢慢的,睁开了眼。
他瞅着屋里头这几个愁云惨淡的人,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上,竟是露出了一丝古怪的,带着点嘲讽的笑。
他咳出一口血沫,那声音,虚弱得很,却透着股子说不出的恶毒。
“别...别白费力气了...”
“我等出京之时,便已在指挥使大人面前,立下军令状。若是两个月内,没有消息传回...派出的第二队清扫队,便会启程...”
他嘿嘿一笑,那笑声,跟那漏了气的破风箱似的。
“他们的任务,而是灭门了。”
这话,就跟一盆冰水似的,从在场每一个人的头顶,浇了下来。
所有人都晓得,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有严格时辰限制的,死局。
许青山瞅着那两个番子,没说话。
他只是站起身,走到地窖门口,对着外头守着的汉子。
“去,把怪医先生,请过来。记着,悄悄的,别让任何人瞧见。”
李黑风一愣,虽是不解,却还是应声去了。
没多大一会儿,那个脾气古怪,身形干瘦的怪医,便被请了进来。
他一进这地窖,就先皱着眉头,拿袖子在鼻子前头扇了扇。
“大半夜的,把老夫我从被窝里头薅出来,就是为了让老夫闻这个味儿?”
许青山没跟他计较,只是把眼下的困境,都说了一遍。
怪医听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
“用药逼供?那是下九流的手段。老夫我还没那么无聊。”
他说着,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到那个受了伤,还在昏睡的番子跟前。他蹲下身,一把抓住那人的手,把他的指甲,凑到油灯底下,仔仔细细地瞅着。
“不过...”怪医那声音,拖得老长,“老夫我倒是能瞧出点别的东西。”
他指着那番子的指甲缝里,那点几乎瞧不见的,淡淡的黄色印痕。
“你们瞧见没?这颜色,不像是寻常的泥垢。倒像是常年服用某种丹药,药性沉淀,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颜色。”
他又掰开那番子的嘴,瞅了瞅他的舌苔,“舌苔厚重,却根底发白,气血两虚,这又是长期服用虎狼之药,强行提气的后果。这帮人,都是些药罐子。”
就在这时,那个被他摆弄的番子,那眼皮子,忽然就剧烈地跳动起来,那喉咙里,也发出嗬嗬的声响,似乎是想咬破什么东西。
怪医那眼神,一下子就变得锐利。
他想也不想,一根手指,就跟那铁钳似的,死死地就卡住了那番子的下巴,另一只手,则从怀里摸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快如闪电的,就刺进了那番子牙根底下的一处穴位。
那番子浑身一僵,便又不动了。
怪医这才不紧不慢地,从那番子的嘴里,掏出了一颗小小的,用蜡封着的黑色药丸。
他把那药丸,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那张老脸上,露出一丝了然。
“嘿,还是老一套。后槽牙里头藏着鹤顶红。只要一咬破,就是神仙也难救。”
他瞅着许青山,那眼神,带着点看好戏的玩味。
“小子,现在,你这麻烦,可比先前还要大。这帮子番子,不仅嘴硬,还都是些随时都能拉着你一块上路的,亡命徒。”
许青山晓得,这硬骨头,是啃不动了。
他瞅着地窖里剩下的那几个同样是被捆着的番子,心思,活泛了起来。
他让张三,把那几个番子的底细,又重新问了一遍。
很快,一个目标,便被定了下来。
那是个瞧着最是年轻的番子,入内厂,不过半年。在被俘的时候,也是他,反抗得最不激烈。
许青山让人,把这个年轻的番子,单独提了出来,带到了另一间空屋子里。
他没审,也没问。
他只是把怪医,也请了过去。
怪医瞅着眼前这个吓得浑身发抖的年轻人,那张干巴巴的老脸上,露出了几分说不出的,狂热的笑。
他从自个儿那个破烂的药囊里,摸出好几个瓶瓶罐罐,在桌上一字排开。
他一边摆弄,一边用一种不紧不慢的,像是自言自语的调子,开口。
“小子,老夫我新近,正在琢磨一种药。这药,吃下去,要不了人的命,却能让人,跟那活死人一般,睡上个三五月。等他醒过来,这脑子里头,最近发生过的事,也就忘得七七八八,只当是做了场大梦。”
他拿起一柄小小的银刀,在火上烤着。
“只是,这药,还差几味火候,也缺几个能让老夫我试试药性的药人。”
他瞅着那个年轻的番子,嘿嘿一笑。
“等会儿,老夫我准备先从你那左脚的小拇指开始。先给你灌下一碗麻沸散,让你动弹不得,却又能清醒地瞅着。
然后,老夫我会用这柄刀,划开你的皮肉,把那药粉,一点点的,给你撒进去。
咱们得瞧仔细了,那药性,是如何顺着你的血脉,一寸一寸地,让你那脚指头,先是没了知觉,再慢慢地,发黑,腐烂...”
他那声音,不大,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那年轻番子的耳朵里钻。
那番子听着,那张脸,早就没了半点血色。他浑身抖得跟那筛糠似的,裤裆底下,也跟着湿了一片,一股子骚臭味,就在这屋里头散开。
他那心里头最后一点防线,也跟着彻底垮了。
“我说!我都说!求求你,别...别拿我试药...”
他哭喊着,把他们这次来的任务,背后主使,还有那两个月内必须传回消息,否则会派出清扫队的定时炸弹,都一五一十的,招了个干干净净。
许青山在得到所有情报后,命令李虎,将苏文和其他几个嘴硬的番子,都送去给怪医当了药人。
他拿着那份完整的口供,走出地窖。
他知道,怪医那个能让人忘掉记忆的忘川散,是他眼下唯一的活路。
可那张堪比催命符的药方,和那只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辰,就跟两座大山似的,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知道,要在两个月内解决这个难题,石老山所有的产业,都必须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为他换取足够的金钱和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