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柴房里,油灯的光,把五个人的脸,都照得有些发白。
那张用兽皮画的,早就看不清模样的地图,就摊在地上。
许青山的手指,在那条标记着“废弃盐道”的,弯弯曲曲的线上,停住。
“就是这儿。”
他的声音不高,却透着股子不容置疑的劲儿。
“咱们不进那冰风谷。那地方,是死地。咱们绕着它走,从这后头的雪山,翻过去。”
王虎瞅着那地图,那眉头,拧得跟个疙瘩似的。
“公子,这道,比那冰风谷,怕是还要难走。那老猎户说了,雪山卫天天都在那儿巡逻。”
“正因为难走,他们才想不到,咱们敢从这儿过。”
许青山站起身,把那张兽皮地图,收进怀里。
“那雪猿,咱们惹不起。可那雪山卫,是人。是人,就总有疏忽的时候。”
他瞅着众人,那眼神,跟那磨好的刀刃似的,又冷又亮。
“咱们的活计,不是去杀人,是去寻药。咱们要做的,就是比他们,更像这山里的鬼魅,让他们瞅不见,也摸不着。”
计策,就这么定了。
五个人,没再多话。
他们把身上所有能暴露身份的物件,都给扔了。
又把那几张从镇上买来的,最是粗糙的兽皮,裹在身上。
那脸上,也抹了些黑乎乎的,不知是什么玩意儿的草药汁子。
这么一拾掇,五个人,就跟那山里头最是寻常的,刨食的苦哈哈,没什么两样。
天,还没亮透。
北安镇,还在睡梦里。
五条黑影,便借着那最后一点夜色的掩护,悄没声地,从客栈的后墙,翻了出去。
他们没走大路,专挑那些个黑漆漆的,能藏住身形的巷道,很快便出了镇子,融进了那片无边的,还笼罩着晨雾的荒野之中。
那条废弃的盐道,比所有人想的,还要难走。
道,早就被那经年的风雪,给侵蚀得不成模样。
不是没过脚脖子的积雪,就是那冰面底下,藏着刀子似的,利的石头。
越往里走,那风,也越大,刮在人脸上,跟那小刀子似的,一刀一刀地割。
走了约莫大半天,地势越发险峻。
一道足有十几丈宽的冰河,横在了他们面前。
那河面,结着厚厚的冰,可底下那水流,却湍急得很,撞在冰面上,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河对岸,是一片近乎九十度的,光秃秃的冰壁。
云水瑶解下背上那盘用牛筋藤拧成的绳索,又从靴子里,摸出两把瞧着就锋利无比的铁爪。
她没多话,只是冲着许青山,点了点头。
她身子往后退几步,随即脚底下猛地发力,整个人,就跟那没了重量的叶子似的,贴着那光滑的冰壁,蹭蹭蹭地就往上窜。
她手里的铁爪,每一次落下,都能精准地,扣进那冰层的缝隙里。
没多大一会儿,崖顶上,便垂下来一条结实的藤索。
王虎第一个,抓住那藤索,他那身板子,配上那股子蛮力,就跟那林子里的猿猴,三两下,便也攀了上去。
五个人,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总算是,都翻过了这道天险。
可他们才刚在对岸站稳跟脚,还没等喘上一口气。
走在最前头的斥候张三,那身子,猛地一下就僵住。
他躲在一块半人高的岩石后头,冲着后头的人,拼命地打着手势。
众人心里头都是一紧,赶紧就地寻找遮蔽,把身子都压得低低的。
许青山也趴在一处雪堆后头,他从那雪堆的缝隙里,往前头瞅。
只见远处那条蜿蜒的山道上,一队五人一组的巡逻兵,正不紧不慢地,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那些个兵士,跟他们在北安镇里头瞅见的,截然不同。
他们个个都穿着一身雪白的,带着皮毛的厚实铠甲,那颜色,跟这雪地,几乎融在了一块。
他们行动之间,悄无声息,彼此之间的距离,也始终保持在一个固定的范围,显然是经过最是严格的操练。
为首的那个,没骑马,就那么走着,可他那腰板,挺得笔直,那双眼睛,跟那鹰似的,不住地,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任何一处可能藏人的角落。
这,便是那传说里头的,雪山卫。
许青山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那队雪山卫,走得很慢,也很仔细。
他们走到那冰河边上,停下。
为首的那个,蹲下身子,在那冰面上,捻起一点几乎瞧不见的,新留下的划痕,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他那张被冻得有些发紫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站起身,冲着身后的几个兵士,做了个手势。
那几个兵士,便都从背后,解下那种制式统一的,能破甲的军用强弓。
他们没说话,只是把那淬了寒光的箭头,对准了许青山他们藏身的这片区域。
许青山只觉得自个儿的后背,一下子就见了汗。
他晓得,他们,暴露了。
他手里那把机括弩,也悄没声地,上了弦。
可就在这时,那为首的雪山卫,却忽然又摆了摆手。
他指了指天上,一只正在盘旋的,黑色的猎鹰。
又指了指山谷的另一头。
那几个兵士,便又都把弓收起。
他们没再往许青山这边多看一眼,反倒是顺着另一条岔路,悄没声地,就消失在了那片更深的林子里。
许青山趴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直到确认那队人,已经走远,他才敢缓缓地,从那雪堆后头,探出脑袋。
他那后背上,早就被冷汗,给浸透。
他瞅着那队人消失的方向,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一片冰冷。
他晓得,这趟浑水,比他想的,还要深,还要险。
这燕王府的雪山卫,不仅是精锐,更是这片雪山里头,最是顶尖的,猎人。
而他们,便是那已经被盯上的,猎物。
一行人不敢再走明面上的路,又往那更深的,人迹罕至的岩洞里头钻。
洞里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一股子混着土腥味和石头味的,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脚底下,也净是些湿滑的石头和不知是什么活物留下的,黏糊糊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