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前走了几步,冲着那几个村民,抱了抱拳,尽量让自个儿的语气,听着和善些。
“几位老乡,我们是南边来的行商,在山里头遇上了劫道的,跟伙计们,都走散了。能不能,跟几位讨碗热水喝?再寻个地儿,歇歇脚?”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几块碎银子。
那几个村民,瞅见那白花花的银子,那眼神里头的警惕,才散了些。
一个瞧着像是村正的,年过半百的小老头,犹豫了一下,才走了过来。
他瞅了瞅许青山他们,又瞅了瞅那银子。
“几位客官,瞧着也不像歹人。这天寒地冻的,就先到俺家,喝碗热汤,暖暖身子吧。”
他说着,便领着众人,往村里头走。
许青山跟在他身后,那双深邃的眼睛,却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村子。
他瞅见,这村里的百姓,一个个都面有菜色,那眼神也有些麻木。
村里的路边,还戳着几个穿着燕王府兵士服饰的军汉,一个个都挎着刀,懒洋洋地,靠在墙根底下晒太阳,瞅着他们的眼神,跟那刀子似的。
他心里头,那根刚刚才松了的弦,又悄没声的,绷了起来。
他晓得,这个村子,不对劲。
那老村正,把他们领进一间瞧着还算干净的,土坯的屋子。
一个瞧着就老实巴交的妇人,给他们端上来几碗热腾腾的,带着点野菜味的肉汤,和几个黑乎乎的,瞧着就硬邦邦的麦饼。
王虎他们,是真饿坏了。
也顾不上别的,端起碗,就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头灌。
许青山没动,他只是把那碗热汤,捧在手里,暖着那双早就没了知觉的手。
他瞅着那老村正,那张堆满了褶子的脸上,那股子说不出的,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心里头,忽然就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站起身,走到那漏风的窗户边,借着喝汤的动作,往外头,悄没声地,瞅了一眼。
只一眼,他那后背上,一下子就见了汗。
只见村子外头,那片白茫茫的雪地里,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队人马。
那些个人,都穿着一身雪白的,带着皮毛的厚实铠甲。
他们手里,都拿着那种能破甲的军用强弓。
他们行动之间,悄无声息,就跟那雪地里的鬼魅,已经不紧不慢地,将整个村子,都给围了起来。
那为首的一个,许青山认得。
正是他们先前在雪山古道上,碰见过的那个,眼神跟鹰似的,雪山卫的小队长。
他晓得,他们,被卖了。
这个瞧着淳朴的村子,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
一个专门为他们这些个,从山里头钻出来的,漏网之鱼准备的死局。
那碗热汤,还在手里头冒着气。
可许青山那颗心,却已经冷得跟那外头的冰碴子似的。
他没回头,也没出声。
他只是把那碗汤,慢悠悠地,又放回了桌上。
他这个动作,很轻。
可屋里头那几个还在狼吞虎咽的汉子,却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掐住了脖子,一下子就停了动作。
王虎把那啃了一半的麦饼,从嘴边拿开,那双虎目里,全是问询。
云水瑶那握着筷子的手,也停在了半空。
许青山没看他们,他只是转过身,瞅着那个还站着的,一脸局促的老村正。
他忽然笑了。
那笑,瞧着和善,可那眼神,却比那万丈深渊底下的冰,还要冷。
“老乡,这汤,味道不错。”
他往前走了一步,那手,不轻不重的,就搭在了那老村正的肩膀上。
“就是里头,好像加了点不该加的东西。”
老村正那张堆满了褶子的脸,一下子就白了,那腿肚子,也跟着,筛糠似的抖了起来。
“客……客官……你……你说啥呢……”
“我说,这汤里,有软筋散的味儿。”
许青山那声音,还是很平淡,可他那搭在老村正肩膀上的手,却跟那铁钳似的,越收越紧,“这药,量不大,死不了人。可喝下去,一个时辰之内,便是那力能扛鼎的猛将,也得手软脚软,成了那待宰的羔羊。”
他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那柄早就上了弦的,黑漆漆的机括弩。
他把那淬了毒的弩尖,就那么着,轻轻地,抵在了老村正的脖子上。
“老乡,我这人,不喜欢拐弯抹角。外头那些个穿白皮的,是你叫来的?”
那老村正,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那眼泪鼻涕,一下子就淌了出来。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不是俺……不是俺要害你们啊……”
他哭着,指了指外头。
“是……是那些个天杀的雪山卫!他们……他们把俺们全村老小的命,都捏在手里头!他们说了,要是不把你们给诳进来,他们……他们就要屠了咱们整个村子啊!”
王虎听着这话,那火气,一下子就冲上了脑门。
他把手里的半块麦饼,往地上一摔,站起身,就想去把那老东西的脖子给拧断。
许青山却冲着他,摆了摆手。
他没再看那跪在地上的老村正,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只是静静的,瞅着那扇破旧的木门。
“让他们进来。”
他那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的,传到了屋里头每个人的耳朵里。
屋外头,那雪山卫的小队长,显然也等得有些不耐烦。
他没再等那村正的回信,只是冲着身后的几个兵士,做了个手势。
“砰!”
一声巨响。
那扇瞧着就不怎么结实的木门,被人从外头,一脚就给踹开。
七八个穿着雪白铠甲,手里端着强弓的雪山卫,跟那鱼贯而入的狼,一下子就堵住了门口。
那黑洞洞的,淬了寒光的箭头,齐刷刷地,就对准了屋里头这几个,早就成了瓮中之鳖的,猎物。
那雪山卫的小队长,这才不紧不慢地,从那几个兵士的身后,走了进来。
他那张被冻得有些发紫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跟鹰似的眼睛,只是在屋里头,淡淡地扫了一圈。
当他瞅见,那个被许青山用弩抵着脖子的老村正时,他那眉头,才微微地,皱了一下。
“放了他。”
他开口,那声音,也跟这天上的风似的,又冷又硬,“你们几个,把手里的家伙,都放下。我或许,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