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
城外黑甲军大营。
陆沉舟望着北魏的地图忧心忡忡。
这些年来,他不在朝堂中斡旋。
而是留给了白行简和王云裳去管。
他很清楚,术业有专攻。
连八个人的三国杀都玩不明白。
还去掺乎朝廷的事做什么。
只要掌握军事力量,那才是真正的王道。
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他必须把地基打好才行。
周边四个王朝在他有生之年。
必须统一或者是完全消灭。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只是眼下的大汉刚刚恢复太平。
贸然开战引起动荡。
陆沉舟秉持不开第一枪的原则。
静观其变。
可北魏不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这要是再不反抗。
那么大汉就会被人认为软弱可欺。
只有在完全的实力面前。
才配谈起和平二字。
北魏,南唐,西晋,东秦。
三年时间,必须荡平。
跟几位老部下商议了一下行军路线。
这才沉沉睡去。
天空泛起微白。
王大的炊饼摊子刚支起来。
炭火盆里跳动着几点橙红的光,烘烤着面饼的麦香。
这香气懒洋洋地弥漫开。
王五搓着冻得发红的手,打了个哈欠,眼皮子耷拉着。
准备迎接又一个平淡的清晨。
“号外,号外。”
“陆将军出征了!”
买报的小孩挥着报纸沿街叫卖。
他们都是在灾难中失去亲人的孤儿。
除了在学校上课之外,就是做一些兼职赚点外快。
“小哥!给我来一份。”
王大掏出零钱买了一份。
望着上面的屠城......
打得一拳开......等字样。
不禁眼含热泪。
将军已经老了啊!
为了他们这群百姓,又要奔赴沙场。
一股青烟带着焦糊味儿猛地窜起。
“哎哟我的饼!”
王五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地去翻开糊饼。
“黑甲军!”
不知是谁在附近巷口嘶哑地吼了一嗓子。
瞬间,长安的清晨被彻底搅翻了。
“帅旗!”
“老天爷!将军真亲自挂帅了!”
“在北门!”
王大顾不得那点冒烟的炊饼。
踉踉跄跄地向北城方向挤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地呐喊。
我要亲自送一送陆将军。
紧闭的门窗被猛地推开,发出噼里啪啦的乱响。
睡眼惺忪的人们涌到街上。
男人们胡乱披着外衫,趿拉着鞋子。
女人们只来得及裹紧头巾,抱着或牵着懵懂的孩子......
人潮像决堤的洪水,呼啦啦地朝着北城涌去。
无数种声音骤然炸开,汇成一片鼎沸的喧嚣。
连那厚重的浓雾,似乎都被这声浪冲得稀薄了几分。
城西,长安城那巨大得如同巨兽咽喉的关门。
在沉闷而令人心悸的轧轧声中,被缓缓推开。
摩擦的声响刺耳悠长。
门洞深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被一点点撕开。
首先刺破黑暗的,是一点寒芒。
紧接着,无数点寒芒汇聚成片。
如同冰河解冻。
涌动的碎冰闪烁着致命的冷光。
那是黑甲军。
漆黑的铁甲覆盖全身。
只露出一双双眼睛。
冰冷、锐利,不带丝毫人间烟火气。
他们排着紧密森严的方阵。
随着统一的号令,迈着沉重而整齐的步伐踏出关门。
军阵中央。
一面巨大的红色帅旗被高高擎起。
旗面在晨风与浓雾中猎猎翻卷。
“黑甲威武!”
“陆帅威武!”
“杀!杀光北魏狗!”
呼喊声如同被点燃的干柴。
随即汇成排山倒海的狂潮。
无数手臂拼命向上挥舞着,脸庞因为充血而涨得通红。
朱雀大街东段。
靠近皇城的酒楼,此刻成了最好的观礼台。
二楼临街的雅间早已被挤得水泄不通。
窗户洞开,一张张或矜持或激动的面孔探出来。
靠近窗边的一张八仙桌旁。
围坐着几个身着绸衫、明显是读书人模样的青年。
他们不像楼下街面上的百姓那般忘形嘶吼。
却也个个面色潮红,呼吸急促,紧盯着那缓缓行来的黑甲军阵。
“快看!帅旗!陆大帅出来了!”
一个瘦高的书生猛地指着下方,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众人目光齐刷刷聚焦。
帅旗之下,一匹神骏异常的黑色战马当先行来。
马背上端坐一人,身形不算魁梧雄壮,却是让人心生崇拜。
“大丈夫当如是!”
一个胖书生抚掌赞叹,眼中满是崇敬。
“此等威仪,真乃国之柱石!社稷干城!”
“何止是柱石?”
另一个面容清癯、眼神锐利的书生接口道。
他正是这群人中最富才名的柳明诚。
他铺开随身携带的画纸,提起狼毫。
饱蘸浓墨,手腕悬空。
目光灼灼地追随着那缓缓前行的黑色身影。
仿佛要将那气势入木三分。
“数百年来,北境草原一直是大汉的心腹大患。”
“陆大帅只花了四年光景,统一了整个草原。”
“那一仗,杀得尸横遍野,血染黄沙。”
“颉利可汗的胞弟被陆帅亲手斩于马下。”
“从此,人屠之名,便是草原夜里的噩梦。”
他的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入同桌几人和邻桌几个侧耳倾听的富商耳中。
众人听得心驰神往。
眼前仿佛也出现了那黄沙漫天、尸山血海的惨烈景象。
胖书生喃喃道,眼神有些发直。
“听说那一战之后,草原下的土,三年都是红的。”
柳明诚的笔尖悬在纸面上,墨汁凝聚欲滴。
他沉声道:“其后数年,陆帅坐镇北境。”
“大小百余战,未尝一败。”
“我大汉能有今日之安宁,全赖陆帅生生从尸山血海里劈出来的。”
他越说越激动,笔尖终于落下。
在雪白的纸上迅速勾勒出铁马冰河的意象。
“可......”
旁边一个一直沉默,显得忧心忡忡的中年书生迟疑地开口。
“陆帅他....毕竟多年未曾亲自领兵。”
“当年在北疆落下的那些伤...”
“听说每逢阴雨天,旧伤发作,痛彻骨髓啊。”
“此次出战......”
“哼!”
柳明诚冷哼一声。
笔锋一顿,纸上留下浓重的墨点。
“此一时,彼一时!”
“北魏皇帝狼野心勃勃。”
“前年冬,屡犯我边境三城。”
“此仇不报,国威何在?民愤何平?”
“听说,昨日议事陆帅大发雷霆。”
“这是割让三州就能解决的事吗?”
“若是各国都如此,大汉何以自处!”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周围几人同时倒抽一口冷气。
连邻桌一直竖着耳朵的富商也脸色微变。
这份决绝与担当。
瞬间让所有人心头都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
同时也燃起了一股更为炽烈的火焰。
“壮哉!陆帅!”
胖书生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盏乱跳。
“有此气魄,何愁北魏不破!”
“对!陆帅定能再创辉煌!”
忧心忡忡的中年书生似乎也被感染,用力点头。
柳明诚不再言语,深吸一口气。
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越来越近的玄甲军阵核心。
笔走龙蛇,在纸上飞快写下三个力透纸背的大字——《破虏赋》。
沸腾的人潮一直蔓延到朱雀大街靠近皇城的最后一段。
这里距离威严的宫门已不过百丈之遥。
街边支着一个简陋的茶水摊子,几张破旧的条凳。
一个满头银发、脸上沟壑纵横的老婆婆佝偻着背。
正颤巍巍地给几个挤不到前面去的贩夫走卒倒着茶水。
她那浑浊的老眼,越过攒动的人头。
望向那面在雾气中翻卷的赤色大旗。
望向旗下那个沉默如山的身影。
“陆将军......”
她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
只有离得最近的几个茶客勉强能听清。
“又.....又要去打仗了......”
一个年轻的脚夫正踮着脚张望,闻言随口应道。
“是啊,阿婆。”
“陆将军亲自挂帅,肯定能像十年前统一草原一样。”
“把北魏打得屁滚尿流!”
老婆婆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攥着粗糙的陶碗。
她没有看那年轻的脚夫,目光依旧死死追随着那个黑色的身影,
眼神里没有周围人的狂热,反而沉淀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沉重。
“十二年前......”
她像是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声音飘忽。
“我那大儿子......也是跟着陆将军。”
“......在草原之战....没回来......”
她顿了顿,干瘪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声音更低,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洞察。
“将军他......也是人哪......”
“那身铁疙瘩,看着威风......”
“重啊......压得人喘不过气。”
旁边另一个上了年纪的茶客,似乎听懂了老婆婆话里的意思。
脸上的兴奋也淡了几分,叹了口气。
“唉,谁说不是呢。”
“刀头舔血的日子,外人看着威风。”
“里头的心酸苦楚,只有自己知道。”
他望着那沉默行进的身影,补充道。
“陆帅这些年......太不容易了。”
一席话像一粒细小的石子。
投入了周围几个上了年纪的人心中。
激起了一圈不易察觉的涟漪。
他们的目光再次投向陆沉舟时。
除了崇敬,也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早已不是不败的神只。
而是一个伤痕累累,肩负着整个帝国期望。
与无数亡魂重压...疲惫的人。
黑甲军阵沉默地碾过朱雀大街。
街道两侧的欢呼声浪在此时达到了顶峰。
如同沸腾的海啸,无数手臂挥舞着。
无数张激动的面孔涨得通红,声嘶力竭地喊着。
“陆帅威武!”
“黑甲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