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老子…还活着。”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半空中那具干尸的喉咙里发出。
刘潮生转头看向身后,面上难得露出凝重神色。
只见那成成千上万的黑甲士兵尽数炸开,化为一滩滩血水。
而出乎意料的是,第二个炸开的,是陈姬,那具腐败不堪的骷髅。
人,褪去皮囊,无非208骨,血肉污垢毛发肠。穿上衣裳,可有一万八千相。
生前人心,死后白骨,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红粉骷髅,皆为白骨皮肉。
诸相非相,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不等刘潮生松一口气,骂两句“傻逼”,划江而治的江河对岸,天地灵气蓦然躁动。
无数猩红色的冤魂厉鬼从京观中喷涌而出,从低到高,形成一座巨大的血色漩涡。
漩涡千万长,无数冤魂厉鬼如泣如诉,如野鬼申冤般发出喊叫。
漩涡中,有位身穿黑色龙袍的中年男子高坐云端,对着陈姬碎裂之地,轻声道:“人间万年,王朝更迭,政权转换,说到底无非八个字“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所谓太平盛世,无非是对于豪阀贵族而言的太平盛世罢了。”
大秦始皇帝缓缓抬起双手,万千丝线朝着陈姬身死之地汇聚而去,丝线好似被血水浸泡,上面还在滴着粘稠的血液。
“自建国以来,寡人看到太多人心叵测,他们不理解寡人,乃至于痛恨寡人。寡人见过太多神仙打架俗子遭殃,动辄成千上万里,荒无人烟,尸横遍野。
人间百姓,苦山上神仙、山下君主,久矣。”
丝线缓缓凝聚出一个人的轮廓,那人张开嘴,声音沙哑含糊不清:“我不敢保证回到人间,八洲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但我能保证,龙腰洲百姓,二十年后,此后他们的子子孙孙,不会再受战乱之苦!
神仙、朝廷势大,老百姓手无缚鸡之力,无甲无剑,天下兴亡,死伤最多的,反而是这些老实本分之人。
此后的龙腰洲,不会再有官府欺压,乱世兵匪游掠的画面。
我陈怀仙,愿在人走投无路之时,由他们递出一拳,而不是放任他们磕头求饶。
我所求不多,无非是这跨出一步,递出一拳,一步一拳而已。”
随着阵阵鬼哭狼嚎的愈演愈烈,那用丝线编织而成的身体也逐渐有了凝实的趋势。
刘潮生后退两步,余光看向天幕处布下天罗地网的墨霄。原本自己是猎手,如今却成猎物了?
如此看来,炼化整座止戈天地是错的,起码得留半座,用以压胜敌手。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刘潮生微微抬头,看向那一步步凝实的身影,尸体都腐烂成这样了,还能活?
而且还用的原来的肉身,那走夜路岂不是要吓死那些仙子姐姐?
这变故像不要钱一样发生,对于刘潮生来说还算能接受的变数就是:揍死陈姬、陈姬的心魔远离关押其身的丹室。
“不要再装神弄鬼了,不如亮亮真身,也好让小神开开眼,看看继承人间大道显化的人,该是什么样子。”刘潮生不屑地笑笑。
在他看来,无论陈姬如何蹦跶,境界都不会超过金丹。
就算死在墨霄手上,也好过被陈姬虐杀。
以墨霄那玩世不恭、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格,就算杀死自己,也会放任自己投胎转世,到时候无非就是蛰伏个几十几百年罢了。
但一旦落在陈姬手上,他一定会将自己的魂魄生生炼杀!
听到刘潮生那挑衅的言语,半空中由红色丝线凝聚的人影不断放大,最后竟是高达一丈,境界也在随之攀升。
不过确实不出所料,那人影的境界一直攀升到八境,便停滞不前,就好像面前有一道雷池般,不敢逾越半步。
刘潮生发出一阵狂笑:“仙君陈姬,不过如此!”
天幕的墨霄盯着那丝线看了一会,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你没事惹这个活爹干什么?”
“刺啦,哗啦啦”一声脆响,就像是世间第一块绢帛撕开子时,京观内的白骨指节扣着彼岸花瓣打拍。
在人影的眉心处,率先伸出一双金枝玉叶的手掌,手背上纹满了山河锦绣。
一道人影紧随其后跳出由丝线织成的“人”。
来者身穿一袭大红袍,一双狭长的狐狸眼微微眯起,薄唇轻翘,戏谑地看着刘潮生。
正是陈姬,但相貌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桃花眼变成狐狸眼,面容从阴柔变得冷峻,周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诡异气息。
白衣文武换红袍,就连那一双灰白色毫无生机的重瞳,也变为血色重瞳,带着一股嗜杀的意味。
眉心处,那枚金色天眼变得暗红,散发阵阵血雾。
陈姬低头看向身穿的一袭大红袍,其上点缀九条金龙,和数颗骷髅头。
法袍名为“京观”。
死人骸骨相撑柱,白骨头颅筑京观。
“哟,潮生老哥还没走?等死呢?”陈怀仙轻轻捻动鬓角发丝,语气中满是戏谑。
不知何时,那位大秦始皇帝已经离开他的神识世界,临行前将其境界提升至八境大圆满,以及两句话:
“此时此刻,世间再无陈姬,唯有仙君,陈怀先。”
“若闲暇时,去往中土阿房宫旧址,告诉那里的百姓,朕,有愧。”
刘潮生如临大敌,神色凝重地仰头看着陈姬,不知何时,原本双分天下的局面被打破,京观内的黑甲大军如潮水般冲向神灵金身。
撕咬,崩裂。伴随着大片神灵金身碎片的脱落,刘潮生的境界在不断下跌,身为一个神官,人间并无香火供奉,境界一旦跌落,便真的没了。
只能从头再来。
刘潮生、止戈为舞。
陈怀仙,天下起兵戈。
陈怀仙随手一招,那柄被掩埋在京观最深处的“逐鹿”来到手中,不知何种原因,剑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杆长柄。
如今与其说是剑,倒不如说是一柄长槊。
剑尖直指刘潮生,陈怀仙轻笑两声:“不如,今日潮生道友的性命,就交于本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