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商局的人刚走，几个人还聚在后厨准备收拾，门帘再一次地被掀开。
“程同志，税务登记证麻烦出示一下。”
两个穿藏蓝制服的税务干部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厚厚的登记簿。
程暖阳的手指在围裙上擦了擦，转身去柜台取证件。
“这个月的营业额登记好像有问题。”其中一个税务员翻着账本，突然指着其中一页。
程暖阳心头一跳：“不可能，我每天都...”
“还有这个。”另一个税务员后厨转出来，指着墙角的面粉袋，又对比了刚刚拿到的进货单：
“进货单上写的是特级粉，怎么袋子是二级粉的标？”
小翠急得直跺脚：“那是我们...”
“小翠！”程暖阳打断她，强压着火气解释：
“特级粉的袋子用完了，暂时用二级粉的袋子装的，要是不信，可以...”
“不用解释。”其中一个合上账本，淡淡地说道:
“明天带着完整票据到局里说明情况。”
“暖阳姐！她们这就是欺负人！”小翠拽着程暖阳的袖子。
“这有什么办法。”程暖阳叹了一口气。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又来了卫生局的人。
戴着白口罩的检查员拿着小本子，在后厨转了一圈，最后停在水缸前。
“这水缸离灶台太近，不符合卫生标准。”检查员在本子上记了一笔，“还有，你们的健康证该换了。”
程暖阳看着检查员指出的所谓问题，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些鸡蛋里挑骨头的刁难，明显是有人授意。
周墨川下班回家时，发现厨房里飘出的不是往常的饭菜香，而是一股焦糊味。
“暖阳？”
灶台前，程暖阳正盯着烧干的锅发呆。
锅里的白菜已经糊成了黑炭。
小军蹲在角落里，用树枝在地上划拉着什么。
“爸爸...”小军看见周墨川，立刻扑过来，小声说，“妈妈今天没笑过。”
周墨川摸了摸儿子的头，走到妻子身边，轻轻接过她手里的锅铲：“我来吧。”
程暖阳这才回过神，勉强扯出个笑容：“你回来了……”
“你怎么了？”周墨川一边麻利地刷锅，一边问道。
“没事。”程暖阳摇了摇头。
周墨川把刷干净的锅重新架在灶上，转身握住程暖阳的手：“你手指都在发抖，这叫没事？”
程暖阳挣了一下没挣开，终于垮下肩膀：“今天税务局、卫生局轮番来查...连面粉袋子都要挑毛病...”
“面粉袋子？”周墨川皱眉。
“说我们买的特级粉怎么只找到了二级粉。”程暖阳苦笑，继续说道：
“明明今早送面粉的来说都是特级的，但是没有袋子了，才这么给我们的……”
“故意的。”周墨川打断她：
“这几天估计还有许多类似的事情，你得小心点，实在不行再休息一段时间。”
饭桌上异常安静。
小军扒拉着碗里的饭粒，突然抬头：“妈，今天胖墩说咱家的点心吃了拉肚子...”
“什么？”程暖阳筷子一顿。
“他还说...说你是奸商...”小军低着头，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塞饭：
“我跟他打了一架。”
程暖阳急忙查看儿子身上：“伤着没有？”
“没...”小军抽了抽鼻子，“老师把我们拉开了，但...但她看我的眼神也怪怪的...”
周墨川和程暖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怒火。
谣言已经传到学校了。
周墨川放下筷子，脸色沉了下来：“胖墩是谁家的孩子？”
小军也说不出来什么所以然，只能低着个脑袋。
她转向小军，轻声问：“老师说什么了？”
小军扒拉着碗里的饭粒，声音越来越小：“王老师说...说让我妈注意影响，别...别给学校添麻烦...”
“啪！”
周墨川的拳头砸在桌上，碗筷都震得跳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着火气问：“这话是当着全班说的？”
小军点点头，眼圈又红了：“下课后...同学们都不跟我玩了...”
程暖阳一把搂住儿子，声音发颤：“傻孩子，怎么不早说...”
“我怕你们担心...”小军把脸埋在妈妈怀里，“胖墩还说...说要是妈妈不听话，就让警察把咱们家店封了...”
周墨川猛地站起来，在狭小的厨房里来回踱步：“连孩子都不放过！这群人！”
程暖阳突然抬起头，眼神变得异常坚定：“墨川，明天我去趟学校。”
“不行！”周墨川转身按住妻子的肩膀，“他们正等着抓你把柄！”
“可小军...”
“我去。”周墨川斩钉截铁地说，“我是厂里技术科的，他们多少要给点面子。”
他蹲下身平视儿子，“明天爸爸送你上学，咱们找校长好好说道说道。”
小军怯生生地问：“那...那我的小红花...”
“一朵都不会少！”周墨川揉了揉儿子的脑袋，突然压低声音，“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
周墨川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我今天在厂里听到个消息。”
他警惕地看了眼窗外，声音更低了，“轻工局下周要下来检查，现在他们正忙着做假账呢。”
程暖阳刚要说话，院门突然被拍得砰砰响。
三人同时绷直了身子。
“程啊！开门啊！”是隔壁李婶的大嗓门，“出大事了！”
周墨川拉开门闩，李婶风风火火冲进来，手里挥舞着一张传单：“你们快看！这帮缺德玩意儿！”
传单上赫然印着《关于程记点心铺卫生问题的通报》，落款竟是区卫生局。
“刚才全巷子都在发！”李婶气得直哆嗦，“我撕了十几张，他们又贴！”
程暖阳的手不住发抖，传单上的公章刺得她眼睛生疼。
周墨川一把抢过传单撕得粉碎。
“不止呢！”李婶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你们看这个！”
油纸里包着几块发霉的桃酥，上面歪歪扭扭刻着“程记”两个字。
“巷口小贩在卖！说是从你们后厨偷出来的！”李婶拍着大腿，“我总吃你们家点心，我一看就知道，这根本不是你们的手艺！”
程暖阳突然笑了，笑得刘婶毛骨悚然：“好...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