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光乍亮。
昨夜那一点吃烤鸭的念想，终究只是个念想。
皇城的大街小巷，一夜之间便被喜庆的赤红与明黄所淹没。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修士与凡人摩肩接踵，都在为即将到来的祭祖大典而奔忙，或是翘首以盼。
“听说了吗？明日大典，封神台就会为我大景选出新君了！”
街边茶楼里，一名富商压低了声音，对着同伴激动地说道。
“还能有谁？自然是手持圣皇剑的九殿下，那可是天命所归啊！”
邻桌的年轻修士却不屑地撇了撇嘴。
“天命？我只知道三皇子背后有伍柳仙宗，五皇子得了虚灵仙宗的传承，哪个是好惹的？”
“今次祭祖，本就是让封神台看看，哪位最能得它认可。”
“这帝位归属，可还不好说呢！”
议论声如潮水，涌入陆长青一行人的耳中。
李小纯听得眉飞色舞，摇着扇子小声对姬明月说：“殿下，您听听，他们都不知道您才是真龙！有陆前辈在，什么皇子仙宗，都是土鸡瓦狗！”
姬明月只是淡淡一笑，目光却望向了皇城中央。
在那里，一座直通天际的白玉高台巍然屹立，通体散发着柔和而威严的白光。
正是祭祖所在。
此台通体由不知名的玉石砌成，庄严肃穆，散发着亘古的气息。
一道道金光不时自高台之上冲天而起，隐约可见身着星袍的神将，驾驭流光，在云层间飞上飞下，布置着最后的仪式法阵。
钦天监总部。
监正卢生，玄衣高冠，面容清癯，正负手立于观星殿内。
他面前的周天星盘缓缓转动，映照出整个大景皇朝的气运流转。
“都准备妥当了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殿内每一个人的耳中。
“回禀监正，皇城所有大阵已然就位，万无一失。”
百余名气息强大的神将齐声应答。
人群中，度厄星君、破军星君、武曲星君垂首而立，神色各异。
度厄星君的眼皮，控制不住地跳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空空如也的怀中，那里曾经存放着他最珍贵的周天星辰珠。
那张平静淡漠的青袍道人面孔，如梦魇般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监正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冷电，缓缓扫过众人，最后在他的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此次，皇城有不少仙宗之人现身。”
“祭祖之事，可以有差错。”
“但封神台抉择新帝，关乎国运传承，绝不能有半点疏忽。”
“谁要是坏了规矩，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老人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
“本座，会亲手送他上路。”
……
城东，五皇子府。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景致雅然。
姬善武坐于水榭之中，神情却不见半点闲适。
他看着面前平静的湖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石桌，心中的焦躁几乎要满溢出来。
“周仙子，你确定我如今若得封神台承认，不会成为那寿数天定，受国运束缚的短命皇帝？”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追逐的是长生久视，是超脱凡俗的仙道。
皇位，对他而言只是获取力量的工具，若要为此付出自由与寿元，他宁可不要。
周轻云一袭彩衣，立于他身侧，神情淡漠如冰雪。
“封神台，不过一介死物。”
她清冷的声音响起。
“你如今已得东岳帝君传承，身负神位，又兼具皇族血脉。在封神台看来，你本就是帝君，它不会拒绝你。”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
“待它承认你之时，你只需以那枚‘天齐仁圣大帝印’承载国运信仰，而非你的神魂，此事便成了。”
姬善武眼中的挣扎稍稍褪去。
他本不想来，可也不得不来。
这封神台蕴藏的无量气运，对任何一个宗门都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五大仙宗的首要目的，从来都是这封神台蕴含的海量信仰。
至于扶持一位皇帝，收集万民信仰，那不过是次要罢了。
周轻云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更何况，我们也有后手。”
“即便出现变故，大不了放弃这大景皇朝。凭你手中的帝印，足以割据我虚灵仙宗邻近的五州之地，聚拢信仰，自立门户。”
她的目光投向远方，变得幽深难测。
“诸宗，恐怕都有类似的打算。”
......
城南，繁华的街道上，人潮涌动。
三皇子姬文渊一袭金纹黑袍，正悠然漫步，姿态邪魅，仿佛真的只是在体察这人间烟火。
他身后，伍柳仙宗的七位羽化境长老，如同最忠诚的仆人，亦步亦趋地将他护在中央。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路边的小贩叫卖，看着孩童嬉笑追逐，嘴角的笑意愈发浓郁。
他好似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
“那l老皇帝之死，是你们的手笔？”
他身后，一名鹤发童颜的羽化长老躬身答道。
“回禀尊上，非我宗所为。”
“此事乃是上界各宗老祖亲自定下，交由星罗仙宗执行。”
“为此，我们曾约定，事成之后，人间信仰他们要独占三分。”
说到这里，那羽化长老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困惑。
“只是不知他们究竟用了何等手段，竟能让那位号称人间无敌的大景皇帝，就那般无声无息地暴毙。”
“还有他的那些儿子，也都在短时间内，以各种荒谬的理由死去，最终才致这天下群龙无首，给了我等机会。”
“哈哈……哈哈哈哈……”
姬文渊突然放声大笑，笑声中满是嘲弄。
“伍柳仙宗，真是有趣。”
他止住笑声，眼神变得森寒。
“但如今，星罗仙宗杀了我宗的转世仙人，这约定，也就做不得数了。”
他的目光，忽然瞥向街角处。
几个眼神躲闪，行迹可疑的修士，正鬼鬼祟祟地盯着他们。
“看见了吗？”
“那几只星罗仙宗的老鼠，还在盯着我们。”
“去。”
他用下巴轻轻一点。
“把他们杀了。”
“免得让旁人以为，我伍柳仙宗好欺负，什么蝼蚁都敢多看两眼。”
“是。”
其中一名羽化老祖领命，身形一晃，便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消失在人群中。
片刻之后，远处传来几声被瞬间压下的惊呼，随即被鼎沸的人声彻底淹没。
姬文渊看都未看一眼，继续向前走去。
……
同在城南，九皇子府。
大殿之内，气氛肃杀。
蜀山剑宗转世仙人余英男，正与御灵玄宗的来人对坐。
为首者，是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皮肤古铜，满脸虬髯的怪人。
他眼大如铜铃，周身气血雄浑得如同洪荒巨兽，正是融合了上古牛魔之躯的灵玄子。
看他此刻神光内敛，眼神清明，显然已经彻底恢复了神智。
在他身后，只跟着三名气息深沉的紫府境外事长老。
双方正在商谈结盟之事。
“盟约可以缔结。”
余英男声音清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傲气。
“但人间气运，御灵玄宗最多可得两成。”
灵玄子那粗犷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五成。”
他的声音如同闷雷。
“五成气运，绝无可能。”
余英男闻言，毫不犹豫地拒绝。
“蜀山剑宗与御灵玄宗缔结盟约，共抗三宗，事成之后，你宗可得天下气运三成。”
灵玄子粗大的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三成半！这是底线！”
“待姬睿渊登基，星罗、伍柳、虚灵三宗，绝不会善罢甘休，我御灵玄宗也要承担压力！”
他冷哼一声。
“若非那个七皇子姬景明，我宗手上没了筹码，又岂会与你蜀山合作！”
一番激烈的拉扯与试探之后，双方终于达成了一致。
御灵玄宗，可得天下三分半分气运。
条件是，必须与蜀山剑宗共同进退，全力助姬睿渊登基，并抵御其他仙宗的攻伐。
看着殿外那片繁华喧嚣，那些脸上挂着幸福笑容的普通人。
灵玄子那张粗犷的脸上，露出一抹毫不掩饰的冷笑。
“还是这些朝生暮死的蝼蚁，最懂得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