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州,节度使府。
府邸深处,靡靡之音如粘稠的蜜糖,与女子银铃般的娇笑、酒杯碰撞的脆响交织在一起,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空气中满是珍馐的肉香与醇酒的芬芳,奢靡得令人作呕。
大厅主位,两位身形魁梧,面色威严的大人,正被一群脑满肠肥的当地士绅簇拥着。
他们一身锦绣华服,威风凛凛,在这歌舞升平的环境中,是绝对的中心。
正是奉命出来镇压叛乱的破军、武曲二位星君,却不知二人为何诡异的在同一处。
一名贵族挺着快要撑破锦袍的肚子,满脸油光,谄媚地举起酒杯。
“星君大人神威盖世!”
“那黄毛丫头初登大宝,龙椅还没坐热,这万里江山,还不得靠二位大人来镇着?”
旁边一人立马尖着嗓子附和。
“说的是!一个娘们儿也敢称孤道寡?简直是阴阳颠倒,牝鸡司晨!若无我等与二位星君在此鼎力支撑,这元州的天,早就翻了!”
“哈哈哈哈!”
破军星君仰头灌下整杯美酒,酒液顺着他虬结的胡须滴落。
他满脸横肉,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桀骜与轻蔑。
“她敢不从?”
砰!
他将青铜酒杯重重砸在案上,发出一声巨响,震得满桌杯盘跳动。
“老子们为大景朝抛头颅洒热血,在边关跟仙宗拼命的时候,她爹都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一旁的武曲星君亦是冷笑,声音粗犷得像砂石摩擦。
“等着吧。”
“等朝廷的钱粮一到,再给她演一出‘平定叛乱’的好戏瞧瞧。”
他轻蔑地扫视着周围讨好的贵族们,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
“这天下,到头来,还得是咱们说了算!”
他们算准了,新帝内忧外患,绝不敢动他们,唯有拿钱换平安!
就在这群人得意忘形,高谈阔论之际,一名皇城来的传旨内侍,在亲卫引领下,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他脚步无声,却冻结了满堂的喧嚣。
丝竹声戛然而止。
舞女们惊慌失措地退到一旁。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了那卷由明黄锦缎包裹的圣旨。
内侍无视众人,于大厅中央站定,缓缓展开圣旨,用那特有的尖细嗓音,一字一顿地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诏曰:”
“破军、武曲二位星君,劳苦功高,朕心甚慰。兹有要事相商,特召二位星君即刻返回皇城,朕将当面嘉奖,另有重用。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
内侍将其合上,静立不语。
大厅内死寂一片,针落可闻。
下一瞬,破军与武曲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错愕。
随即,那错愕化为了火山爆发般的狂喜与得意!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同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笑声中充满了不可一世的骄纵,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听见了吗!”
破军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整张桌子轰然垮塌,珍馐美酒碎了一地。
他指着皇城的方向,满脸嘲讽。
“另有重用!当面嘉奖!”
“她怕了!那娘们儿终究是怕了!这是在向我们兄弟服软!!”
武曲星君更是一把从内侍手中夺过圣旨,看都懒得看,便粗暴地将其揉成一团。
他将那团明黄锦缎扔在沾满油污的地上,还用战靴狠狠碾了几脚!
“走!回京!”
他眼中闪烁着贪婪与野心的火焰,声音里满是迫不及待。
“我倒要看看,这位女帝陛下,究竟准备了什么样的‘重用’,来赏我们兄弟!”
他仿佛已经看到,那至高的权位,无尽的财富与信仰,正在皇城之中,向他招手。
……
与此同时,京城,五皇子府。
书房内,烛火摇曳,将姬善武的身影在墙上拖拽得忽长忽短,如同一个惶惶不安的鬼影。
他正焦躁地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脏上。
当传旨内侍带着圣旨到来时,他几乎是颤抖着接过了那卷重如山岳的圣旨。
“命汝为平乱主帅,即刻启程,前往云州,镇压叛逆,钦此。”
听完旨意,姬善武的脸色变了又变。
额头的冷汗如小溪般淌下,瞬间浸透了后背。
平乱?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在试探自己。
就在他纠结万分之时,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圣旨末尾。
那一行用朱砂御笔亲批的蝇头小字,刺入他的眼帘。
那不是森严的旨意,而是一句轻描淡写的问话。
“东岳神职,可还想更进一步?”
轰!!!
姬善武的脑海中,仿佛有神雷炸响!
他下意识地摊开右手。
一枚若隐若现的黑色大印,正在他的掌心缓缓旋转,散发着执掌幽冥的无上威严。
天齐仁圣大帝印!
犹豫,如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火山喷发般炽热的贪婪,是无穷无尽的野望!
长生!
权柄!
这才是他想要的!
他瞬间明白了,这不是催命符,而是那位高居龙椅之上的七姐,与那位深不可测的国师,共同给予他的考验!
干得好,大大有赏!
姬善武缓缓从地上站起,脸上的惊恐与懦弱一扫而空,只剩下一片冰冷彻骨的酷烈与决绝。
他整理好衣冠,对着皇宫的方向,郑重地,深深叩首。
“臣,姬善武,领旨!”
……
三皇子府。
一间终年不见天日,散发着陈腐血腥味的密室之内。
魔气森森,阴冷刺骨。
姬文渊,或者说摩罗,正慵懒地盘坐在一具被吸干了所有精气神,状如朽木的干尸之上。
他的嘴角,挂着一丝邪异而满足的微笑。
这里没有圣旨,也没有内侍。
只有一缕微不可查的清风,凭空出现在密室中,拂过他的耳畔。
风中,带来了一道淡漠得不带丝毫感情的意念。
“幽州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就交给你了。”
“我只看结果。”
意念如青烟般散去,密室重归令人窒息的死寂。
摩罗缓缓睁开双眼。
那双漆黑如墨的瞳孔里,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只有猎食者对猎物最纯粹的玩味。
“以魔治魔?”
他低声轻笑,笑声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能蛊惑人心最深处的黑暗。
“有趣。”
他的笑容扩大,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他伸出猩红得仿佛要滴下血来的舌头,轻轻舔了舔嘴唇,眼中满是难以抑制的饥渴与兴奋。
“那些自诩高贵,血脉陈腐的贵族……”
“他们的灵魂,想必……”
“滋味也甚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