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的研讨会,气氛却有些不同寻常。
林青阳坐在上首,手中摩挲着一杯早已凉透的清茶,目光扫过面前一张张或年轻或沉稳的脸庞。这些弟子,跟随他少则一年,多则数载,对《玉匣真本》的理解已各有建树。
然而,他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
一种……捅破窗户纸的明悟。
“今日,我想与诸位探讨一个问题。”林青阳放下茶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命理学,究竟是什么?”
堂内一时安静下来。
这个问题,太大了。
大到似乎不该在此刻提出。
叶清风沉吟片刻,率先开口:“师父,弟子愚见,命理学是古人仰观天文、俯察地理,总结出的一套认知世界、预测未来的方法论。其核心,在于揭示命运的轨迹。”
几位弟子点头附和。这是最经典,也最稳妥的答案。
林青阳微微颔首,不置可否,又看向其他人。
谢雨晴如今已褪去商界女强人的锋芒,多了几分沉静。她思索道:“弟子认为,命理学更像是一种工具,帮助我们趋吉避凶,在关键时刻做出更优选择。”她顿了顿,补充道:“在商场上,这尤为重要。”
这话带着她特有的务实。
林青阳笑了笑,目光转向一位年长些、钻研数理的工程师弟子:“李工,你觉得呢?”
李工程师扶了扶眼镜,语气严谨:“师父,从数理角度看,命理学的干支、五行、纳音等,似乎构建了一种复杂的编码系统,试图描述宇宙万物间的周期性与关联性。若能完全破解,或许真能……预测。”他用了“或许”,显得十分克制。
弟子们七嘴八舌,各抒己见。
有的说命理是天道警示,有的说是因果循环的显现,有的则认为是心理慰藉。
林青阳静静听着,待众人声音渐歇,他才缓缓开口:“诸位所言,皆有其理,也都是命理学的一部分。”
他话锋一转,眼神陡然锐利起来:“但,如果仅仅是预测,仅仅是知晓,那命理学的意义何在?难道就是让我们眼睁睁看着命运的剧本上演,无能为力?”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
堂内气氛瞬间凝滞。
“难道,我们穷尽一生所学,只是为了做一个……命运的旁观者?”
这质问,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个弟子心上。
是啊,如果一切天定,那他们日夜苦读,钻研那些晦涩的古籍,意义何在?
一股莫名的焦虑与迷茫,在众人心中弥漫。
林青阳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他要的就是这种触动,这种反思。
他站起身,踱了数步,声音沉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以为,命理学,其本质,确实是古人对世界运行规律的深刻洞察与总结。”
“但,”他加重了语气,“它绝非简单的宿命论!”
宿命论!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弟子们脑中炸开。
一直以来,他们潜意识里都认为,命数天定,不可更改。师父今日,竟要挑战这最根本的认知?
林青阳目光如炬,扫视众人:“《玉匣真本》中,‘趋吉避凶法’、‘改命八诀’,这些章节,难道只是空谈?若命不可改,何来这些法门?”
“古人留下这些,并非让我们认命,而是要我们——知命,而后用命!”
“何为用命?”他自问自答,“便是在了解自身局限与天地规律的基础上,做出最明智的选择,扬长避浅,因势利导,从而在一定程度上,改善自身的境遇,甚至……影响命运的走向!”
这番话,犹如石破天惊!
“师父!”一位弟子忍不住惊呼,“您的意思是……命运,是可以改变的?”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既有兴奋,也有些微的恐惧。
林青阳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更愿称之为‘优化’或‘引导’。水流向东,大势难改,但我们可以选择在何处筑堤引水,何时扬帆起航。这便是人的作为!”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自己酝酿已久的核心观点:
“我称此为——命理新说!”
“其核心,便是‘知命不认命,明理以用世’!”
整个明理堂,鸦雀无声。
弟子们被林青阳这番大胆的言论彻底震撼了。
这已经不是对传统命理的补充或发展,这简直是一种……颠覆!
半晌,叶清风才艰难地开口:“师父……这‘命理新说’,若传扬出去,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毕竟,‘命由天定’的观念,根深蒂固。”
他忧心忡忡。这理论太“莽”了,太挑战传统了。
“我知晓。”林青阳语气平静,“任何新事物的出现,都会伴随争议。但真理,越辩越明。”
谢雨晴眼中却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她本就是个不肯轻易服输的性子,林青阳的“新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释放!
“师父,弟子赞同您的看法!”她站起身,语气坚定,“如果一切都是注定的,那我们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岂非都成了笑话?若能通过明理,做出更好的选择,哪怕只是改善一丝一毫,也是值得的!”
她的发言,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可是……”另一位弟子犹豫道,“若人皆可改命,那岂不是乱了套?天道何在?”
这是个尖锐的问题。
林青阳直视着他:“我所说的‘改善’,并非随心所欲,更非逆天而行。它必须建立在对‘理’的深刻认知之上。不明其理,妄谈改命,那是痴心妄想,只会招致灾祸。唯有明其理,顺应大势,在规律允许的范围内,做出最符合自身利益与长远发展的选择,方为正道。”
他顿了顿,声音带上一丝苍凉:“《玉匣真本》的代价,诸位也知晓。若非涉及重大福祉,谁又敢轻易动用那些法门?这本身就是一种制约。”
众人沉默了。
林青阳所言,并非毫无根据的狂想。他有《玉匣真本》作为理论支撑,更有无数实践案例。
他看着弟子们脸上变幻的神色,知道这颗种子已经种下。
“所以,”他总结道,“命理师的职责,不仅仅是预测吉凶,更重要的,是引导世人认识规律,理解自身,从而做出更智慧的抉择,活出更积极的人生。这,才是我明理堂未来要走的路。”
“这‘命理新说’,便是我们明理堂的核心理念!”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堂内,灯火摇曳,映照着一张张陷入沉思的脸。
他们知道,从今夜起,明理堂,乃至整个命理学的某些认知,或许都将因此而改变。
一股莫名的兴奋与沉甸甸的责任感,同时压在了这些年轻的传承者心头。
林青阳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深邃。
他知道,这“新说”只是在他这些弟子心中初步扎根。
一旦传扬出去,必然会遭遇来自传统卫道者,乃至整个社会固有观念的巨大冲击。
那将是另一场更为艰难的“论道”。
他,准备好了吗?
或者说,这个时代,准备好接受这样的“命理新说”了吗?
一阵夜风吹过,窗棂发出轻微的“呜呜”声,像是在低语,又像是在叹息。
林青阳嘴角,却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有挑战,才有趣,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