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着急,越看越有意思)
角落里,三只毛团似的小狗崽急得直打转。
它们饿得哼哼唧唧,可一凑近母亲,就被那股浓烈的花椒醋味呛得直打喷嚏。
最小的那只甚至打了个滚,委屈巴巴地望着徐峰。
“急什么?轮到你们了。”徐峰笑着拎起最胖的那只,小家伙四爪腾空,惊慌地蹬着腿。
他动作麻利地把三只狗崽依次按进药水里涮了涮,就像洗地瓜似的。
等捞出来时,三只湿漉漉的小家伙抖得像筛糠,身上的绒毛都贴在了粉嫩的皮肤上。
这下可好,一家子都散发着同样的气味。
小狗崽们终于能安心地拱进母亲怀里,吧嗒吧嗒地吮吸起来。
吃饱喝足后,四个毛茸茸的身影在火堆边蜷成一团,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渐渐和柴火的噼啪声混在了一起。
徐峰回到地窨子,将炖得烂熟的熊掌往树墩砧板上一放。
棕红色的掌肉颤巍巍的,胶质在烛光下泛着诱人的油光。
他撕下一块塞进嘴里,顿时浑身一个激灵——那肥美的油脂仿佛顺着喉咙直往四肢百骸里钻,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难怪老辈人说头回吃熊掌都得打个哆嗦。”徐峰咂摸着嘴里的余味,想起以前听过的讲究。
这熊掌的油脂不同寻常,吃下去就像有股热气要从每个毛孔往外冒似的。
他低头看了看手掌,果然连指尖都泛着油光。
不过经他这番炮制,掌肉入口即化,半点腥膻不存。
桂皮的醇厚、花椒的辛香都渗进了肉里,肥而不腻,倒比想象中可口得多。
徐峰就着烤得焦香的玉米饼,把剩下的小半只熊掌吃得干干净净,连掌心的老茧都嚼得津津有味。
剩下的两只干脆捞出来,下顿再吃。
吃饱喝足,他满足地拍了拍肚子。
地窨子里飘着淡淡的肉香,火塘里的余烬还泛着红光。
三只狗崽挤在母亲肚皮下睡得正香,偶尔发出几声奶声奶气的哼唧。
徐峰往炕上一躺,窗外山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渐渐和他的呼吸声融在了一起。
第二天一早徐峰就带着大斧头和弹弓上山了,弹弓还是那个弹弓,猴皮筋没有换。
这个他不着急,毕竟王德才还没定了下之输液管还要不要收回了。
徐峰今天不打算走远,只在附近转转。
一来因为昨天“面条”来过,他担心对方会对大黄不利。
二来大黄身上的疥癣还需要连续清洗几天,而且傍晚王德才要来给大黄挂药水。
于是,徐峰就提着弹弓在地窨子两边的山上活动,小打小闹地打些野味。
遇到兔子活动的草地或野鸡刨食的地方,他就随手下几个简单的套子。
徐峰心里很清楚,眼下这处境,想干大的根本不现实——要人没人,要枪没枪,就连猎狗都还是条没长成的狗崽子。
那些中大型的猎物,现在也只能在脑子里想想罢了。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琢磨怎么搞钱、搞装备。只有手里有了硬家伙,腰杆子才能真正硬起来。
徐峰心里盘算着,虽然供销社和土杂店里的猎枪已经撤下柜台,公开售卖被叫停,但这并不意味着彻底断了路子。
他清楚得很——现在离全面禁枪还有几年时间,私下里该流通的照样流通。
大兴安岭这一带买不到,不少人就往内蒙跑,那边的猎枪生意一直做到八十年代末才被掐断。
在这片广袤的黑土地上,枪械的来源远比明面上看到的复杂得多。
北边边境偶尔会有些“意外流失”的货色,早年剿匪、垦荒时散落民间的老枪,老猎户手里有存货,林场职工私下倒腾,甚至还有手巧的匠人自己攒出来的土造家伙——真要找,门路多得是。
要是实在弄不到,还能琢磨着在秀山屯落户,混个民兵当当。
这年头民兵训练用的56式半自动步枪虽然管控严格,但以他的本事,只要肯踏实待着,弄条枪使唤不算难事。毕竟这年头,基层民兵组织正缺壮劳力,怕的不是你要枪,而是你连民兵都不愿意当。
不过话说回来,真要走这条路,就得耐着性子熬资历。
比起这个,他更倾向于先靠弹弓和套子攒点本钱,等机会找更硬气的门路——毕竟自由自在的猎户,可比被生产队拴住的民兵自在多了。
傍晚时分,王德才踩着点来了地窨子。
徐峰刚打回来五只灰狗子,正蹲在门前用钝刀刮着皮毛上的油垢,旁边还搁着一小筐新挖的野菜。
大黄蔫头耷脑地趴在一旁,昨天挨过针,今天倒是识相,没再冲王德才龇牙咧嘴。
“大爷,昨天用过的输液管还用不,我把它收起来了!”徐峰问道。
“不用了,那玩意,要是给人用的消消毒还能用,给狗……用过的,还是算了吧!”王德才停顿了一下说道。
徐峰一听王德才这么说,立马兴奋地说道:“那正好,我弹弓还是自行车内胎做的皮子呢,改用输液管可老毕了。”
王德才一听此话,惊讶地说道:“你就是用自行内胎做成的弹弓打的灰狗子啊?”
徐峰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咋不早说呢,我那别的东西不多,输液管还是有不少的。你要是用,随时到我家里去拿。”
说完王德才手脚麻利地给大黄挂上药水,收拾完药箱抬脚就要走,却被徐峰一把拽住胳膊——
“大爷,今儿个您说什么也得留下,尝尝我做的熊掌。”
徐峰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钱您不肯收,我也不强求了,咱们来日方长,以后慢慢处。不过这顿饭,您在哪吃不是吃?不如就留在这儿,保准我这熊掌味道特别些。”
“真的假的?你还会做饭啊?”
说完这老王头就后悔了,他徐峰要是不会做饭,那在这山上不早就饿死了。
知道自己说错话,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你还会厨艺呢?”
“一会儿您就知道了!”徐峰说着就把王德才往地窨子里拉。
听了这话,王德才也来了兴趣,那能多吃一顿熊掌,放到谁那也不会拒绝,当即跟着徐峰进了地窨子。
他环顾四周,十平米的地窨子竟像被尺子量过般规整。
灶台边的柴火劈得长短一致,如列队的士兵般码放整齐;夯实的泥地上连草屑都看不见,扫帚留下的纹路还清晰可辨。
炕头的军绿色被褥棱角分明,活脱脱是军营里走出来的豆腐块,连折叠的皱褶都透着股严整劲儿。
粗木锯成的桌面上,搪瓷缸、肥皂盒排成笔直的线,牙刷毛齐刷刷朝同一方向倾倒。
土墙上挂着的工具按大小排列,斧头、铁锹的木柄被摩挲得发亮,刃口在幽暗中闪着冷光。
王德才的指尖掠过灶台边沿——竟连一丝煤灰都沾不起来。
他忽然注意到,就连灶坑里的余烬都被拢成规整的圆锥,仿佛随时准备迎接下一次燃烧。
“这哪是过日子,分明是在带兵。”他捻着衣角暗想。
那些沉默的物件突然活了过来:折叠的毛巾在报告,对齐的柴堆在报数,连炕沿磨光的包边都像被检阅的皮带扣。
这个徐峰,怕是连呼吸都带着口令的节奏。